2021-7-11 13:02
次日清晨，牧师和武士出发了。勇者和魔法师则留在这片无边的森林里。
让我们暂时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在勇者一行以南两千公里之外，占地三百多平方公里，人类领土上最大的城市——帝国首都。
“陛下，黄衣大臣寄来的报告，怎么样？”一位老者向着王座上的中年男子尊敬地询问。
王座上的男人眉头紧锁，将目光转向面前的老人：“唉，不太乐观。法师虽说那几个巨人不会对帝国造成威胁，不过……”
“不过？”老人发现国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在他的记忆力，即使是从前带领大军征战四方的时候，陛下也从未露出如此的表情。
“若是放置不管……”国王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信纸，“不，还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军务大臣！”
“臣在。”老人慌忙跪下。
“朕要你通知各骑士团，集结一支精锐部队，前去讨伐巨人！三天后出发。”
……
“你听说了吗？听说骑士团要出征了。”
“这么大阵仗，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的事吧。”
“好像是魔族领地那边有动静，要去讨伐来着。”
“嘘，别说话了，他们过来了。”
整座城市有如庆典一般热闹，数百名骑士身披铠甲，骑着优良的骏马，在人们的欢送下踏上了征程。
“英勇的骑士们！魔族的领地出现了巨人！”在城门前，为首的骑士转过身来，高举右手的剑，“他们已经俘获了勇者。我们此次一行正是要讨伐巨人，解救勇者，随他一起攻打魔族！”
“巨人？巨人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是啊，这种老掉牙的传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怎么会又出来了。”
“莫要惊慌！”为首的骑士察觉到队伍里的响动，“巨人不过是魔族的把戏，查明事情的真相也是本次出征的目的之一。勇者还在等着我们前去救援，没有时间进行多余的讨论了 ，全速行军！”
帝国的骑士团即使经过了数十年的和平依旧没有退步，骑士们坚持不懈地训练，马匹的选育和培养也日益精进，经济和农业的繁荣让战士的身体素质远超战时。这样的骑士中挑选出的精锐中的精锐，组成的一支数百人的铁骑部队，想必就算是以等同数量的魔族恶魔为敌，也能够轻松胜出吧。
出发仅仅八天后，骑士团便陷入了绝望。
在几乎日夜不停地行进了八天后，骑士团走出森林后爬上了最后一片山丘，看到了本次出征的目的地。
“骑士们！离我们的目的地还有最后的八十公里，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好好休息，等明天一早就正式开始讨……”为首的骑士一边鼓舞着队伍，一边伸长脖子向山头的另一边望去。
“怎么了，骑士长？”紧随其后的副官也跟了上来，“是看到什么……”
现在已经接近黄昏，光线有些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即便如此，也不会看漏那庞然大物。巨大的黑色就像山峰一样，不，甚至比山峰更高，就连这片大地上最高的山峰也不及它的一半。黑色似乎向着远处无限延伸，骑士长和随队的人员无法用言语描述眼前的景象。
“那个，究竟是什么？”副官颤颤巍巍地拿出地图，“这一带应该都是森林平原才对……”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骑士长勒了勒缰绳，“大概，是魔族搞得鬼吧……”
金红的夕阳从黑色巨物的西侧射来，巨物在东侧的大地上投下了无边的暗影。
“那个……是脚吗？”一名骑士突然伸出手，指向那个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的东西。夕阳在黑色的物体上勾勒出五段有些圆润的曲线，看着十分熟悉。
“难道那个就是巨人？”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打得过！”
队伍逐渐骚动起来。正当骑士长回过头准备稳固军心的时候，夕阳终于消失在了地平线，地面开始急剧震动。
“怎么了？”
“巨人发怒了……”
马匹受到惊慌，骑士们不断被马翻到地上。强烈的地震让骑士们爬不起来。骑士长艰难地直起身子，望向远处巨人的脚掌。脚掌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黑色丝袜包裹的脚掌毫无阻碍的推开大地，无论是草原、树木、还是奔走于其上的野兽，甚至连飞翔在天空中的飞鸟也无法逃脱，所有的一切都被压进数百米深的地底。脚掌轰鸣着推进，直到骑士长将头仰到最高，也无法看清哪怕一颗脚趾的全貌，数十米粗的纤维清晰可见。原本还在数十公里之外的脚掌，仅仅过去十几秒的时间，就已经推到了骑士长的面前。
众骑士们紧闭双眼，双手护在身前，口中不断地向神祈祷，脑内已经完全被恐惧所占据。似乎是祈祷真的奏效了，脚掌在距骑士们仅数百米的地方猛然停下，但其掀起的狂风仍然将骑士和马匹吹开数米。
“……唔……”骑士长扶着头，挣扎着坐起来，“我还活着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少女足部的气味，对于时不时瞒着妻子往妓院跑的骑士长来说，这种气味并不陌生，还少了一些刺鼻的香水味。地面有节奏地轻轻震动着，大概是巨人心脏跳动的声音吧。
骑士长环顾四周，马匹惊慌而逃，其他骑士们也渐渐醒了过来。
夕阳的余晖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夜幕降临了。
“大部分粮食都在马匹上，我们回不去了。”一名骑士拨弄着眼前的火堆。
“陛下，居然要我们讨伐这种东西，太夸张了……”另一名骑士双手叉腰，仰头看向星空，然而，将近一半的天空都被巨人的脚趾遮掩，“虽说我们后撤了两公里，但这真的有什么用吗？”
“嗅，嗅……不过这个气味，我感觉都能想象出着小妞的脸蛋了。”
“别想了，人动动脚就能把我们几百个全部弄死，你小子想得美！”
“哈哈……”
“……”
强行开的玩笑也没能缓解队伍中绝望的气氛，反而让队伍里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队长？”一名骑士打破了僵局。
“……我们继续任务。”骑士长举起手，示意骚动的骑士们安静下来，“根据黄衣法师的情报，这个巨人会越来越大，我们将越来越难以打败她。这也是为什么陛下要我们速战速决……”
底下的骑士又骚动起来。
“但是！巨人现在已经陷入了沉睡！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这是我们的机会！”骑士长一步踏上身边的岩石，“如果巨人醒来，帝国……整个世界都可能在一天被夷为平地……”
“……”骑士们沉默了。
“到那时，我们将无处可逃。”骑士长的声音似乎有一点颤抖，“但现在，我们还可以去做英雄！”
翌日清晨，骑士们出发了。轻装上阵，丢掉了所有的铠甲和盾牌，面对这样的敌人，防御根本毫无用处。他们要在今天想办法爬上巨人的身体，不然在下一次巨人变大的时候，他们将必死无疑。
巨人是面朝东面侧躺着的，无比巨大的脚侧着放在地上。骑士们来到了脚掌的这一面，纯粹是因为这一面看上去比另一面要更好攀爬。脚趾边堆起的土堆就有数百米高，被强行翻起的地面无序地堆积在一起，攀爬起来有些不便，但总比攀上脚趾与地面形成的锐角要好得多。
随着太阳慢慢升起，骑士们也在脚趾的阴影里努力攀爬。
“哈……哈……我们……爬了……多久了？”
“闭上嘴……爬……就对了……”
一缕阳光越过脚掌的顶部，照在了骑士们的身上，中午了。
“全队，休息！”走在最前的骑士长停了下来，坐在巨大的纤维上喘着粗气。
“我们到什么地方了？”
骑士长眯起眼睛向上望去：“马上就要翻过大脚趾了！”
“才大脚趾而已吗？”
下午的情况比上半天好些，太阳从西边照过来，骑士们终于可以看清他们所走的巨大纤维。两根脚趾之间的缝隙尤为危险，丝袜被脚趾撑起，形成了超过四百米深的山谷。
“欸，队长啊。”一位年轻的骑士快走几步，走到骑士长后面，“我想起来一件事儿啊。”
“什么事？”骑士长头也没回，只顾闷头向前走。
“以前你们训练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女孩儿一直过来啊？”年轻骑士继续说，“就是那个从龙学院来的那个。”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是吧，我做见习骑士的时候也见过她，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呢。”
“嗯。”
“听说她后来跟着勇者探魔族领的情况去了。”
“继续。”
“嗨，你说那么好一女孩儿，偏偏跟着‘勇者’去魔族领地。这简直就是自杀嘛。”
“……”骑士长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这儿有没别人，这几位谁不知道这事儿啊？”
“……”
“说的好听，不就是为了处理掉几个问题儿童，让他们去送死吗？”年轻的骑士说得有些激动。
“……”骑士长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别回头去，继续往前走。
“……抱歉，我太激动了。”年轻的骑士也冷静下来，“没记错的话，您女儿也……”
“那个龙学院的魔法师，再说说她吧。”骑士长打断了年轻骑士的话。
“啊，抱歉。唔，魔法使她，我记得她除了学院的制服外，最喜欢穿的就是在白衬衫外套一件紫红色的连衣裙，再搭上黑色的丝袜。怎么说呢，有一种神秘，让人看不透的感觉。”
“你观察得倒是挺细致。”
“那可不！”年轻骑士把腰一叉，“对了，她身上还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骑士长听着年轻骑士的描述，突然心里有点不安。
“怎么说呢，对，绿花草的花香，以前她还给我闻过。明明是那么罕见的花，香味却这么淡，我还挺惊讶的呢。”年轻的骑士闭上眼睛，想要回忆起那股芬芳，“……对，就是这个！你们有谁带了绿花草吗？”年轻的骑士兴奋地看向周围的人，“我知道绿花草茶可以缓解疲劳，没想到你们还带了开了花的！”
“……孩子，没人带着绿花草。”
“更别提花了，那玩意儿产量小又不好保存，带不出来的。”
“听说现在种植的绿花草的不开花了，有花的应该是金贵的品种吧？”
“那这个气味是？”年轻骑士又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女性费洛蒙的味道、细微的汗味，还有……“没错，是绿花草的味道，我没闻错！是她的味道！”
年轻的骑士话刚说出口，一个不太现实的想法在他的脑中浮现：“难道说……”
骑士长回过头，眉头紧锁：“恐怕和你想的一样，”骑士长指了指脚下，“她就是那个魔法师……”
“怎么可能……”
【100,000倍，160千米】
接近日落时分，骑士团终于爬上了巨人的脚掌。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震动，纤维变得更粗，纤维之间的空隙也变得更大了。骑士们不得不紧紧伏在地上才勉强没有被甩下去。
“怎么了？”
“别说话，抓好！”
震动很快停了下来，骑士们爬起身来，看向四周。
“刚刚发生了什么？”
“巨人又变大了，好像。”
“你说什么？”
“停！”骑士长举起右手，“……先扎营。”
“可是队长……”
“先，扎，营。”骑士长瞪了一眼后面的人。
夜幕降临，骑士们围坐在营火边。摇晃的火焰劈啪作响，不用担心点着下面的纤维。火苗刚蔓延到纤维上，就被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辉熄灭了，甚至看不到一点烧过的痕迹。
骑士们一个个都低着头，默默地嚼着所剩不多的干粮。坐在这里的都是身经百战、经受过严格训练的骑士，大家都隐约察觉到这次任务顺利完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很有可能直接丧命于此。
漫长的夜晚就这样在沉默中过去了。
【200,000倍，320千米】
出发后第十日清晨，骑士们正式开始向着巨人的头部出发。
骑士长向前方望去，只能看到带着弧度的黑色大地向远方几乎无限地延伸。在视野的极限，有一座隆起的山丘，或许是她的膝盖，又或者是臀部？无论如何，将这趟全程分成几个小目标也是好的。
巨人，那个曾经来向自己讨教剑术的魔法师现在究竟有多大，骑士长也无从得知。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前进。
【400,000倍，640千米】
出发后第十一日。
“巨人变大的速度太快了，甚至超过了我们行进的速度。这样我们永远也无法到达她的脖子，割断她的颈动脉。
……
黑色、黑色、还是黑色。黑色的大地无穷无尽。我之前的估计错了，那不是臀部，也不是膝盖，只是他妈的脚踝！我们花了两天才从脚尖走到脚后跟！
……
水喝完了，干粮也不多了。大家都撑不住了，只有我和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还在继续往前走。失败已经是注定的事了。”
【1,000,000倍，1600公里】
第十二日，日出。骑士长和年轻骑士疲惫地睁开眼。西边突出的脚踝为他们挡住了高处的大风。
两人还在继续向前走。身上的盔甲全部脱下，将斗篷盖在头上抵挡阳光。
骑士长将长剑从腰间取下，像拐杖一样拄在手里，一步步地向前走。数日的疲惫、饥饿和干渴，还有对近在脚下、远在天边的巨人的深深绝望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唯一支撑着他继续前行的，只剩下自己作为骑士许下的誓言。
年轻骑士勉强跟在骑士长身后，向前望去，黑色丝袜包裹的小腿无限地向前延伸，和这几天看到的风景没什么两样。少女的体香混着淡淡的绿花草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让他有些神志不清。
这几天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太过突然，轻易地突破了他的认知，但事实就这么在眼前、在脚下，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心智。
勇者正坐在魔法师的耳廓里，看着从黄衣那里拿到的卷轴。牧师她们出发没两天，勇者就意识到自己必须得在魔法师身上找个地方待好。不然很有可能在不经意间被熟睡的魔法师碾成一个不起眼的红点。
经过慎重的考虑，勇者选择了耳廓。首先，不管魔法师怎么动，都不太可能碰到耳廓内部；其次，耳道内长有很多细小的绒毛，万一魔法师突然反转身体也可以抓住绒毛作为救命稻草，这样自己的安全起码有了一点保障；最后，等魔法师醒来，耳道内大概是能让自己和她交流的唯一场所。
勇者抬头看着自己所在的耳朵，仅耳洞的直径就将近10公里，就算再怎么大声喊叫，恐怕连自己都没法听到自己的回声吧。
视线转回手上的卷轴，上面记载的是一种让人变得无法死去的方法。勇者已经从卷轴上魔法阵中取出了一把怪异的铁棒。方形截面的铁棍沿顺时针方向被扭转，仿佛被刚火烧过一样透着些微红色的光芒，长度与一把双手剑相当，在护手的位置还有形状奇特的剑格。
“只要将此螺旋剑插入自己的胸膛……”勇者看着手中的螺旋剑，“受此诅咒者将得以反复死去，意志不坚者将流失人性，失去灵魂而发狂……”
思考片刻后，勇者闭上眼，双手握起剑，向自己的胸膛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