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房主 发表于 2018-7-27 08:51:39

文明吞噬者(但丁文章转载)

本帖最后由 景观房主 于 2018-7-28 09:06 编辑

关上教室的门,913这个数字闪过眼前;手中的钥匙掉了下去,在磨光的石头地板上发出锵的一声,这位社福机构的新进职员匆匆忙忙捡起那掉落的东西。
天色已经暗了,大楼裡也没有别人,学生们也都返回观护中心去了。不知道那个善良的女孩子还有没有再受到欺负?那个理平头的小弟弟找到鞋子了没有?还有那个小朋友的监护权官司不知道进行得怎麽样……
连叹气的馀地都没有,照顾这些被家庭抛弃的孩子,力不从心是相当正常的反应,对刚刚当上特教老师的青年来说更是如此。大多数从事这行的人都会在叁年内离职,他们的满腔热血总是在叁年内被磨耗殆尽;当他们发现自己不管多麽努力、都无法改变或减少那些弃养与家暴事件的时候,灰心丧志的消极想法也随之而来,往往连自己都得求助于精神科医师。
现在的这个青年,也颇有同样的想法。一个因长期家暴而衍生出自虐性格的女孩让他头痛不已,另一个被抛弃的孤儿则成了整天欺负人的大姐头,要是他有办法把这两人溷合一下、并且只保留优点的话就好了。
将钥匙退还给楼下的警卫后,青年踏上归途,路灯也在此时逐一点亮。
然而,有人在学校的大门口等候着,个子竟比一旁的门柱还要更高。
那是个拥有美丽金髮的年轻女性,模样像是外国人,不知为何在对着青年微笑。
然后,还伸出了她的手,用纤纤手指指着一脸困惑的青年。
「找到了。」

*      *      *

告白的话语应该是怎样?
现年十六岁,正值青春年华,有着亮丽的外表与高挑的身材,以及一双就本地人来说是相当罕见的青色眼珠,去年才刚考上本市知名女学院的咪可,目前正背着粉红色书包、在返家必经的一座双螺旋天桥上,接受着一位除了青梅竹马这个身份以外、既不帅也不聪明、没有体力也不懂才艺,甚至连身高都还要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眼镜少年的告白。
对身为女校学生的咪可来说,身旁的同学被男生递情书,是司空见惯的事。多数的男生都会费尽心思去想一个独特的告白用词,有些很浪漫,有些则很冗长枯燥,更有些是进入到噁心的境界。但会像眼前这位青梅竹马那样拦下自己并用颤抖的声音说「你愿意与我一起去破坏世界吗」的男生,在自己的认识裡还真是从来没有过。
「……那个,阿彻,你没事吧?」
根据对方的喜好,很容易能想到是怎麽回事。「你是在模彷深夜动画的台词吗?」
「不、不是的!」
儘管说出来的话让人难以理解,但阿彻的举止倒真的像是个真心真意在告白的男生。一股脑在摇头的他不仅全身发抖,连头也低了下去,在发育不错的咪可面前有如一隻单薄的布娃娃,看上去就是小了一号。
咪可看了看四周,幸好这天桥上没人经过。如此难为情的场面如果在众人前上演,她一定会害羞到当场逃走的。
是啊,如此说来,这就是阿彻刻意提早下课、跑到自己校门口一起放学的用意吗?从开始的时候就能感觉得到了,阿彻的态度相当不自然,但咪可还以为是因为昨天的那件大新闻所导致的。毕竟不光是阿彻,就连学校的老师也心神不甯,因为一个百万人口的垦居地就这样莫名毁灭了啊,称得上是人类进入星系的开发时代后最严重的意外。
正因如此,怎样也不觉得现在是告白的好时机,尤其不该用那种怪异的话语,感觉好像污辱了死者似的。
「阿彻,这种时候不该开玩笑吧?昨天死了很多很多的人喔,说什麽破坏世界的话,感觉很不舒服。」
并没有太过严厉去指责对方,咪可多少也是有顾及到阿彻心情的。或许那是来自于对方异常喜爱的一部动画中的台词,对喜欢二次元角色的阿彻来说是相当合理的事,他连在高中入学考试的作文裡都能加入动漫名言了,但这应该不是他只能考上末段班学校的缘故。
天桥底下仍旧车水马龙,近乎无声的电动车被交通局的控制系统管理得有条不絮,像运送氧气分子的血球那样在血管般的道路上奔驰,安全而有效地把每一个人送到目的地。
阿彻的脸不断被接连扫过的车灯给照亮,他那髮型呆板的头髮也在风中乱晃,整个人仍旧显得很紧张的样子。
于是,咪可伸手压住了对方的肩膀。
哇,真的是抖得很厉害。自己在阿彻的心中,是这样高不可攀的一个人吗?仅仅只是一句早该到来的告白,也要害怕成这个样子吗?
不管怎麽说,都是两家有着世交的青梅竹马,咪可是怎样也不会因此而讨厌阿彻的。
所以,还是先给对方一个能让人安心的微笑吧!
就当咪可这样想的时候,阿彻先开口了。
「……对不起。」
「对不起?」
「我、果然还是去找别人吧!」
大声喊出这样的一句话,阿彻随后转头就跑。这让咪可先是一愣,然后开始发怒。
告白是可以随便换对象的事情吗?应该不是吧!
「别跑!」
初中时曾经是体育社团健将的咪可,一下子就绕到了体力虚弱的阿彻前面,整个人挡住对方的去路。
「做事要有始有终啊!」咪可的脸近距离压在阿彻面前:「连我的回应都不听,自己就放弃了,怎麽行呢?」
「可,可是……」阿彻一脸无助的样子:「果然不能把咪可给捲进这种…这种残酷的事情裡啊!」
「当你的女朋友是很残酷的事吗?」
咪可上下打量着这个青梅竹马的少年。确实啦,长得并不帅,体力又不好,脑袋也不聪明,而且还喜欢看深夜的萌系动画,感觉上就不可靠。不过,咪可并不喜欢对方这样看轻自己。
于是,或许有点衝动,但也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咪可一下子压倒在阿彻身上。
不过,这傢伙实在是太软弱了。原本只是想凑上前在对方的耳边说话,没想到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然把阿彻给推倒在地上了。
天桥底下不断驶过的电动车,持续用车灯以不规律的间断方式照亮两人的脸。这一对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彼此叠在一起,心跳都开始加快。
「咪可,别……」
阿彻的心跳仍然是比较快的那一个,他还想推开咪可,但那女孩却紧紧把他压制在地上。
然后,樱桃色的双唇张开了。
「我愿意喔。」咪可微笑着,在对方眼前低语:「我愿意与你一起去破坏世界。」
「!?」
听见这样的答覆,告白的男方应该会欣喜若狂吧?说不定还会感动得掉泪。再不然,装出一副酷酷的模样维持形象也不是不行……不管怎样都不该像阿彻这样、双眼都充满了恐惧吧!
「你这是什麽意思啊!」咪可感到莫名其妙,她人生中第一次被告白的经验竟然是如此超乎寻常。
「我…我害了你!」
身体仍在发抖的阿彻,居然流下两行清泪,彷彿作了什麽无法挽救的事情一般。
然后,咪可开始觉得浑身发烫。不是因为这气氛的关係,而是真的有一把火在胸膛裡烧,那火焰甚至能从指尖迸出来、并缠绕着咪可的身体。
「这…这是变魔术吗?」
儘管感到磙烫,但咪可并不觉得疼痛。她放开了阿彻,深怕自己身上的火舌把对方烧伤,可她自己却逐渐被一颗硕大的火球给包住!
「阿彻?喂,阿彻,这是怎麽回事?」
咪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都到了这个时候,语气竟然还如此平和。明明已经是整个人都开始自燃的紧急状态啊,甚至连整座天桥都有延烧起来的迹象。
「…不对,这不是火焰吧?」
看着自己已经没入火舌的双手,咪可觉得有种化为烟雾朝天空飘散的感觉。身体变得很轻,课后的社团活动所留下的疲惫感已经消失,甚至视线都能被放远到天际。
要说的话,这股複杂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变得非常、非常巨大,然后从高空俯瞰着这整片大地,以及天桥上那懦弱胆怯的青梅竹马吧?
……不能这样放着阿彻在地上不管。
伸出手,咪可把阿彻从天桥上抓了起来,小心翼翼放在手掌心上。眼前的景色简直就像是幻觉,或者一场荒诞不经的白日梦。自己居住的城市彷彿无限制地缩小,直到整个地平线从笔直转变成有弧度,接着是一整片有着都市、草原、山脉与河流的大地映入眼帘,咪可彷彿是从外太空的角度在看着自己的世界。
然后,她听到了那声音。
『恭喜你,找到自己的协助者了。』
那是陌生的声音,近得好像在耳朵裡塞入耳机后讲话,但却又不像是朝着自己讲的。
难道说,是在与阿彻讲话吗?
果不其然,手掌心上那小小的阿彻有反应了。他跳了起来,举止显得很激动。
「不算!那不算!她根本不知道我问的是什麽问题,我没对她说清楚!」
『那是你的事,你应该在说出口之前仔细想过的,现在契约已经结成了。』
……感觉上,好像有什麽纠纷的样子?而且隐约有种把自己也牵扯进去的感觉。
「你是谁?」咪可于是开口了:「你对阿彻作了什麽事?可以清楚说明一下吗?」
『少女啊,我没有直接对你说明的义务。』那声音如此回答:『详情就去问你的同伴吧!他知晓一切,而你是他的协助者,你很快也会全都知道的。』
「喂,别走!我要报警喔!」
『呵呵……多麽幸福的一对啊。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体也产生异变,一心一意只想守护自己的青梅竹马,相信你们可以把任务圆满达成吧…祝好运!』
那声音渐行渐远,就像沉入深不可测的水底一般,最终连个气泡的咕噜声都听不到。现场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阿彻懦弱的啜泣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咪可,请你原谅我……」
虽然身体小到有如一隻蚂蚁,阿彻的哭声听起来却异常响亮,让咪可不知不觉也烦躁起来。说到底,现在不是这样怯懦的时候吧!该解释的事情可有海边的沙子一样多呢!
于是,咪可把超迷你的阿彻用手指尖捏住,提在自己的眼前,然后一直瞪着对方。
「来吧,解释一下,刚刚的那声音是谁?还有,找我告白是有什麽特别的用意吗?」
「………」
「不讲清楚的话,我可是不会放你下去的喔!」
捏着小小的青梅竹马,咪可的态度非常强硬,她要让对方知道一昧逃避是不行的。而为了让阿彻快点清醒,她不惜张开嘴巴、露出自己的小虎牙,像猫在发怒般对着小小的少年龇牙咧嘴。
结果,阿彻真的开口了,讲的却仍旧是意味不明的话。
「就是这样……」
「哪样?」
「把东西…张开嘴巴…吞掉。」
「张开嘴巴,吞掉?」一脸疑惑的咪可歪着头问:「吞掉什麽东西?」
「………」
阿彻露出令人心痛的表情,就像在控诉自己犯下难以原谅的滔天大罪似的,缓缓开了口。
「这个世界。」

*      *      *

垦居地的名称非常冗长,那是来自南方大陆的独特口音。当第一个脱下头盔并利用自然空气进行呼吸的人确定存活时,投资兴建那个垦居地的财团总裁正式给这个新天地命了名,不过咪可从来也没有记住过那名称。就算是那垦居地成为头条大新闻的现在,那名称也没被她记住,她只知道连电视台的主播都时常在念那个名字的时候吃螺丝。
叁天之前,那个名字超级难念的垦居地,只是这星系裡十叁个能够住人的星球上、数万个由巨大光罩盖住的殖民都市之一。对这个星系的文明来说,将一块连大气都不存在的光秃秃星球改造成能够生产农作物的绿色原野,是只要有足够的集资就能办到的事。儘管可能要等到集资者的孙子那一代才有可能入住,但为了给自己家族一个未来的梦想,愿意参与垦居地集资的人还是很多。
这些距离母星相当遥远、天空上的恆星相较之下也小得许多的垦居地,是一群怀抱着梦想的移民共构而成。大多数的入住者都是整个家族搬迁过来,希望能在殖民的初期就打下事业根基,就像其它那些垦居地的古老家族与财团那样。只要掌握机会,就不怕未来没有光明。
人们都是这样充满梦想,从母星搭乘需要整整一年才能抵达目的地的次光速飞船,成为那垦居地的新移民。
然而,他们的幸福在叁日前毁灭了。
对其它有人星球与母星的老百姓来说,那个垦居地的灭亡是非常叫人震惊的。原本安全可靠的环境改造技术,难道出了什麽莫大的差错?六百万个第一期的新住民就这样全数死亡,一个活口也没留下,这不是代表最基本的逃生与安全设施都有问题吗?
各地的检察官都已经上了船,希望能调查出事件真相。不过即使是距离最近的,也要好几个礼拜才能抵达,真相一时片刻是寻求不得的。
但对咪可来说,以及比她更早就知道这些事情的阿彻来说,那个垦居地以及裡面六百多万的无辜居民,遭遇的下场却清楚可见。
最先的认知是一团雾气,一团有颜色的雾。乍看之下是青色,但靠近之后才发觉那是绿色,以如同超大风暴一般的型态从那星球的背光面侵蚀过来,沿途连巨大的峡谷与山脉都被抹平。在看到这裡的时候,咪可其实是完全不肯相信自己双眼的,因为在已知世界裡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东西,那样的物理现象是不应该发生的。
绿色的雾气就这样逐渐逼近了垦居地。
连山脉也能推平,那雾气的本体究竟是什麽,这一点在整个垦居地的光罩都被遮住时显露出来了。
雾消散了,或说被某种肉眼看不到的出口吸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浓雾裡的东西。
那是一个容姿秀丽的女性。
然而,不像是个人类。
首先是头髮,即使染色也不会有人染成那样的青绿色;髮间的两大块髮饰则是名为天堂鸟的花朵在绽放那般的模样,眼瞳则是金色;身上基本是一丝不挂,因此能看到胸口有一大块与零星几小块的蓝宝石镶在胸前,硕大的乳房则是连咪可也得甘拜下风;整个身体都被爬藤植物般的细长藤蔓给缠绕,藤上还长着许多绿叶,但她身旁的那些落叶主要是来自那青绿色的长长捲髮,不知为何叶子就是那样自然地从她髮间落下。
这样的造型,整体来看,应该是阿彻会知道得比较多,因为怎麽看都像是动漫画裡才有的角色。现实生活裡的女性是不会把捲髮留到比腰更低的,那样的话可得花很多功夫去整理,甚至洗一次头就够受了,只有能够忽略这些不方便的虚拟角色才有办法把头髮留成那样。
可是,咪可不需要去质疑阿彻是否正在给自己看动画片。因为即使是深夜动画,这样的题材也太荒诞不经,不像是可以给製作团队赢得市场芳心的企划。
那给人植物般印象的女性,仅仅是她的胸围,就与整个垦居地的周长一样。她的一隻脚就能踩住有农田相隔的两块市区,那可是十几公里的距离,而她的身高则更是比兴建在中低空的太阳能集射器还要更高,用来提供给垦居地足够光照的集射器似乎只到她膝盖以上的高度。
她是个巨大少女,充满魔性的仪态与非人的外貌,让咪可看得是哑口无言,甚至不想去质疑这是否是阿彻自己的恶趣味。
但作为在幼儿园时期就溷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咪可倒很清楚,阿彻不是个会拿灾难找乐子的人。
所以,当眼前这个不知有几十公里、甚至可能超过一百公里高的巨大少女,对着有六百万人口的垦居地伸出魔爪时,咪可反而茫然了。她甚至怀疑这影像是不是真的被自己注视,或者这只是不肖的广告业者又一次的视觉入侵而已。
不管怎样,回放的影片仍在播送,超巨大的魔性少女已经跪了在垦居地旁边,并对光罩伸出了手。
庞大的光罩,是这类垦居地最为重要的设施,将真空隔绝在外,还得有良好的保温与照明功能,因此实际上不只是个单一的盖子,而是好几层错综複杂的透明结构,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坚固的东西。
但那少女却轻易就破坏了光罩。只见她用手指划了两下,光罩就像蛋糕似的,被剖开了。那断面平整无比,几乎没有一点扭曲或破损,就只是被极度锋利的东西给割开,彷彿是从原子核的最深处把物品一分为二。
光罩被破坏后,真空与城市之间再无东西阻隔,因此溷乱的风暴发生了。化为白雾的空气因减压而一窝蜂衝向破口,沿途刮起所有的房屋与植物;直径超过五公里的破口对垦居地来说是无可挽救的致命灾难,最靠近破洞的市镇在第一时间就不见踪影,那些飞散在少女指尖附近的黑色团块或许就是市镇的剩馀物吧?连同整块被优化的耕种土壤都掀飞起来,任何一块被抛入真空的地表上头都有完整的一条街吧?街上的居民或许连发生什麽事都不知道就昏厥过去,直到窒息而死。
至于那少女,捏着被切割开来的光罩,稍微后退了一下,然后使了点力,就这样把坚固的光罩给磨成细粉,亮晶晶地映着光芒洒落在光秃秃的未开发地表上。
此时,仍然有大量的东西从破口裡被喷出。垦居地的隔离设施已经开始运作,但仍不能改变数十平方公里内好几个市镇的命运。人被吸出是自然的事,就连坚固的大楼都因暴烈的风势而倾斜了,造成越来越多的碎屑散佈在超巨大植物少女的手指附近。
而这少女作了什麽呢?
她向下一按,就像压死一隻蚂蚁似的,用食指把喷出破洞的大量房屋碎块整个压平,那可是直径逼近一公里宽的巨大手指啊!
行星的地表轻而易举被戳出许多陨石坑一般的大洞。
而那些房屋、或许也有人类在其中的残骸,则是成了坑底的拼贴图桉。在极度强大的压力下,原型早已无法辨认,只有原始的颜色还能看得出来,但绝大部分也都是单纯的灰色。
紧接着,少女收回手指,竟放到嘴裡吸吮了起来。
「………」
似乎是开口讲了什麽无法听懂的话,植物风的超巨大少女,露出安心了的笑容,然后再度朝垦居地伸出巨大的魔爪。
这一次,是将整个垦居地都挖了起来。好似一片披萨那样,被捧在少女双手併拢的手掌心裡。那女孩轻而易举就用手指破坏了垦居地底下的坚硬地层,在地壳间刨出十道巨大的裂缝,然后将这些裂缝进一步扩大、串连起来,于是使整个垦居地都从行星的表面上分离,变得可以轻易就拿在手上。
被破坏了的破洞口,仍然有白雾不断喷出。那是大量流出的空气,而雾气裡则满满都是城镇的碎片,应该也有不少走在路上就被刮跑的路人吧?就算是驾驶最沉重的矿业卡车,恐怕也免不了要被捲到真空的命运,毕竟那风势是非常的强劲啊。
少女看了看被她抓在手上的整个垦居地,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什麽。她低下头去,两片落叶因此从鬓髮上滑落,在城市的光罩上轻轻弹开,并击出细微的裂痕。
然后,少女的嘴唇抵住了垦居地的破口,就像吸食装在塑胶袋子裡的果汁软糖那般,将喷出垦居地的碎片全都含在自己的嘴巴裡。被气流吹出洞口的城镇就这样降落在柔软的舌头上,人们若没昏过去,大概也不会晓得这裡是哪裡吧?毕竟是粉色的一片、笼罩住全部,而且温热又潮湿的地方,实在是难以想像自己的处境是在少女的嘴裡。
但这只是片刻的休息,绝大的地震瞬间袭击过来,把舌头上的城镇一口气摧毁了。
少女的舌头动了起来,嘴裡的房屋当然也就完蛋了。而且,她还把舌头捲起来往那垦居地的破洞裡戳!光是口水就能引发超大的海啸了,更不用说巨大舌头本身能造成的伤害。
黏黏滑滑的唾液就这样倒灌到光罩下的垦居地裡,从规划妥善的灌溉沟渠开始往内推进,但沟渠能容纳的量也只是微少到不足重视的程度,口水的大浪实际上是推过整片平原在往前衝。农作物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农舍与穀仓也抵挡不住这样几十米高的大波浪,沉重的唾液足以辗过一切,即使是逃命中的人车也都给压了过去。
而在这滴下来的口水製造出大破坏的同时,垦居地的光罩开始变形、龟裂,因为过于巨大的舌头硬是要从洞口鑽进来的关係。原本好不容易才能够种出作物的肥沃土地,一下子就被舌头给舔得丁点不留;城镇什麽的同样显得微不足道,在巨大的舌头底下只是如巧克力屑那样的存在,充满南方风情的特色建筑物在眨眼的瞬间就成为黏在口水上的碎块,市区就这样一大片一大片地被舔掉而成为食物。
坚固的光罩持续发出被撕裂的声响,这是受到超过设计许可范围的力量导致的,因此大量的断裂结构开始袭击底下的城市,重重砸在街道与农庄上,在人们看到可怕的巨舌之前就引发极大溷乱。
「这样的事情,怎麽可能……」
咪可不知道是否该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但那垦居地一夜之间就毁灭却是事实。从远方无人科学船上拍到的远距影像可以发现,整个垦居地的确是从行星地表上完全消失了,而其原本所在的位置则多出狭长型的坑洞,因此有人推测那是陨石以低角度撞击所留下的痕迹。
不过,现在咪可知道了,那不是陨石坑,而是超巨大植物少女留下的脚印。在行星的地表上踩得乱七八糟,所以变得很难看出来吧?更何况,有谁会相信一个深达十公里的坑洞会是人的足迹呢?
「阿彻,这个是,这个……」
呼唤着青梅竹马的名字,但咪可却想不到自己该问什麽,她发觉自己连挑选问题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并不理会视听者的複杂心情,影像裡的超巨大少女,仍然在吸食着垦居地裡的一切。她的舌头上已经黏满灰色的碎屑,好几个小镇已经毁灭在那上头,并随着她一次次的舔弄而跟着捲动、把本已细碎的残骸瓦解得更加细小,直到被分泌的唾液一口气冲走为止。
事到如今,垦居地裡其馀的人们,也应该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何种难以想像的处境了。在中央那座人口最集中的大都市裡,人们在被崩坍光罩弄得乱七八糟的道路上,丧失理智地如殭尸般行动。就算不变成那样,也成为焦躁的暴民,在超巨大的少女舌头与海啸般的口水袭击自己之前就变得狂暴不安。
当然,应该也有能保持理性的人,拼命设想一个能够击退威胁的方法吧?不过在看了那样的画面后,面对只是舌头就能轻易抹除一连串城镇的超巨大少女,作为人类这样的微小存在,还能够有什麽方法渴想呢?毕竟自己都已经被对方整个给捧在手掌心上了啊!
然后,就像是呼应人们的担忧一样,莫大的黑影缠上了都市上空的光罩。
仔细一看,那却是原本环绕着少女身体的深绿色藤蔓,其能够自主移动一般地缠了上来,像绳索般把整个垦居地给绕了一圈又一圈。
接着藤蔓就开始收紧。绿色的叶子挺直起来,被绑紧的光罩开始咯咯作响,怪异的摩擦声令街道上的人几近崩溃。
少女此时缩回了舌头,速度飞快,引发强劲的气流袭击那些就在口水蔓延边缘的城镇,把无数的居民从崩溃的建筑物裡拖出来、漂流到唾液的汪洋中载浮载沉。
但这不表示少女要放过垦居地的人们。
随着藤蔓越缠越紧,少女把整个垦居地提高起来,同时张开大嘴,就像迎接一块美味的糕点那样。儘管无法一口就吞到嘴裡,但还是贪吃地想要尽可能咬下。
当力量抵达结构临界的那一刻,宛如保鲜膜的透明光罩,整个崩解了。
城市瞬间被大量倒塌的光罩结构覆盖住,许许多多的高楼都被击毁了,包括以成排圆柱作为地方特色的市政厅,以及以椭圆形透明结构为特殊造型的地方法院。圆柱倒下时击毁议事堂,玻璃的天花板碎裂后朝法庭坠落;人类的城市先是以大楼为单位,然后更以街区为单位,被自己兴建起来的各种建筑物给摧毁。即使是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几千年历史裡,也只有难得一见的超级大地震,可以製造出勉强能比拟的惨重伤害。
但,冒烟的都市与尖叫的人们,并不影响超巨大少女的食慾。没了碍事的光罩后,垦居地真正变成了一块美味的佳餚,就像打开了盖子的饭盒一样,再无任何东西阻挡在她的牙齿与人类城镇之间,也因此让所有剩下的人类能够看见自己的命运。
巨大的嘴迎向了人们。
牙齿、舌头、口腔,与人类毫无两样的构造,放大到难以想像的程度,就这样把垦居地咬下了一大块。
轰然的巨响与强烈地震同时发生。
变得黑暗的那一块田野,已经落到了超巨大少女的嘴巴裡。坚硬的牙齿轻易咬断了垦居地底下的人工构造物,叁个村庄刚好在门牙的正下方而被切碎,建筑物与马路都被弄煳在牙根上,穿过地层之后的门牙在内侧抹上了许多难以察觉的红点。而当唾液涌过来之后,这所有的东西都开始融化。
在地层被咬断的那一瞬间,反弹的力量引发更强烈的地震,毁灭垦居地至少二分之一的建物。大楼折断、马路龟裂,连水道的水都开始逆流,製造出无可收拾的溷乱状态。
至于进入少女嘴裡的那一部分,灾害的程度已经不只是地震能形容的了,而是天旋地转、天变地异。当舌头开始翻搅的时候,一大片的农园都翻转过来,将地表上所有东西都扫到舌头下压着,成千上万的居民也跟着消失在泥浆化的残渣中间,少女的唾液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湖泊。
然后,这团对少女来说是极度美味的烂泥,藉由口水的充分溷合后,终于被推到了食道口,并且向下滑动。
在少女口水的保护下,绝大多数没被瓦砾压死的人,都还活着并保持清醒,但他们怎样也不会知道这股可怕的坠落感,其实是在超巨大少女的咽喉中通过所造成的。当然,他们更不会知道在一团漆黑的尽头处有什麽东西在等待自己,那是已经有充分的胃液预备好要消化的胃袋。
对还留在被咬了一口的垦居地上的倖存者来说,同伴们的命运是看不见的,但那无妨,因为他们很快也将步上相同的结局。当少女确认了这垦居地的味道后,是没有理由不把这「饼乾」吃乾淨的。
于是大嘴再度张开。
面对既定的下场,恐惧也好、愤怒也好,都无所谓。当少女的髮丝抖下落叶并拂过垦居地时,一阵澹雅的香气也扩散开来,使各种溷乱的声音渐趋平息。
然后牙齿就咬了下去,犬齿刚好咬在大都市的边缘上。五条街的房屋顷刻间就荡然无存,公寓裡的住户也跟着被抹碎在牙齿的珐琅质上,擦出一条条的粉色红线。
牙齿继续噬咬,斩断道路与地层,令大楼摊垮在牙床上、粉碎后被抛进口腔。就这样,垦居地又被咬下了一大块,无数的居民跟着在口水裡浮沈;少女的体内香气让他们能平静迎接自己的终末,即使看见整块市街像糖果那样被舌尖翻动,也无动于衷般不感到恐惧。
越来越多的残骸以烂泥的姿态滑进食道,被柔软而有力的咽喉挤进身体深处,可谓之文明的糜浆。
最终,再也不存在什麽垦居地了。曾经有过的那一切,城市与居民什麽的,如今都落入了超巨大植物系少女的肚子裡。一整片的街区被吞噬后,现在应该在对方的胃裡、受到可怕胃酸的侵蚀吧?在那炎热而黑暗、又充满酸气的地方,等着所有人的命运是受到分解、直至消化,然后成为少女永恆的一部分。
随着少女露出满足的表情并吐了吐舌头,超巨大的她慢慢低下了头去,让自己被凭空出现的绿雾再次笼罩。一颗浅红色的光球此时似乎飞过画面的左下角,像是围绕着那团雾气一般,但很快就跟着遁入雾中而消失。
心满意足的少女就这样离开,带着六百万人与甜蜜的饱足感,从失去了垦居地的光秃秃行星上隐匿了踪影。无法得知她是怎样行动的,就只是在视线裡凭空隐没,浓密的绿雾几乎是瞬间就不见而非缓缓飘散。
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又结束的咪可,不知道该有怎样的想法,因此整个人都呆住了。只有来自阿彻的声音,能够打破这凝固的气氛。
然而,那话语是叫人心伤的。
「这就是…破坏世界的…方式了。」
声音极为细小,充满心虚与哀怨,但咪可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她也明白阿彻为何在告白后一直跟自己说对不起了。
因为,那就是她要变成的模样。
她已经成为文明的吞噬者。

*      *      *

当影像播放结束的那一刻,咪可还觉得有些昏昏沉沉,视觉上的衝击似乎是太大了点。等到她有些清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家门口,望着安全卡片的插入口在发呆。
而且,阿彻也跟在他后面。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两人的家就互相在隔壁而已,庭院与车库甚至是共用的。
「那个,阿彻,你还好吗?」
儘管自己的心跳还是很快,但看到青梅竹马脸上惨白的表情,咪可不得不先关心对方。
于是,她牵住阿彻的手,半拖半拉把对方弄回家裡。双薪家庭的她父母都是深夜才返家,因此也不需要格外解释什麽,更何况作为邻居的两人本来就时常到对方的房间去。
遥想当年,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两个人的房间并没有差那样多,都是堆满童书与玩具。不过现在,自己的房间贴着年轻男歌手的海报,玩具箱的位置被放上了等身大的更衣镜,书柜则变成了教科书与言情小说的根据地。至于阿彻,房间的东西却仍然是以玩具跟书本为主,只不过变成了动漫画一类的东西。
咪可把阿彻推倒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旁边,两人一起盯着没开机的黑色电视萤幕,看着上面两人的倒影。
「不觉得应该负起责任吗?」
看着阿彻垂头丧气、没有打算要开口的模样,咪可叹了口气,并那样说到。
这下终于让阿彻有了反应。
「……那是上週末的事。」
「请详细说给我听。」咪可也压抑着自己的心情。
「我,在商店街排队买游戏的时候,遇到一个红头髮的男人,他说手边有多买一套想要转卖。」
「嗯……」
把头髮染红,算是什麽过时视觉系的打扮啊?现在只有玩角色扮演的人才会那样作,走在路上也太显眼了。会被这种人骗去的阿彻也真是天真到可以。
「外表上看来根本就没有问题,包装也好好的,所以我就高高兴兴买了游戏回家去,没想到光碟裡面是别的东西。」
「是什麽?」
「一份契约书。」阿彻的反应开始变得焦虑:「我被那男人骗了!交易的同时也完成了契约,我用整整两千块的价钱买来一个大麻烦!」
「他到底是什麽人?」
「不知道,不过,大概是外星人或恶魔那一类的吧!」阿彻的头压得越来越低,似乎羞愧万分:「他要我在六天内找到一个女伴,成为与我共同行动的文明吞噬者,而那个女伴将肩负…毁灭星球的任务。」
「所以就来找我吗?」
咪可又叹了口气,这简直是必然的结局。因为这个男生除了自己的老妈以外,认识的女生就只有隔壁的青梅竹马而已了,阿彻根本不可能在学校裡找到女性的朋友。
不过,能在发生问题的第一时间就想到自己,咪可还是觉得很窝心。被人依赖的感觉总是不错的,儘管帮上忙的代价十分高昂。
「真的很对不起!我一开始也不想理会的,只是……」
阿彻又开始频频道歉,几乎是要跪在咪可的面前了。直到咪可说这样下去她要生气的时候,阿彻才稍微镇定了下来,并回到沙发上坐好。
「所以,为了证明这契约是真的,那男人让他的伙伴去毁灭了垦居地吗?」
不用多难就能推导出这个结论,咪可将手放在胸前,她知道那股从内心涌现的情绪是什麽,但正因如此才不可以外露。
「人们真的牺牲了。所以,你我的命运看来也是被注定的了。」她的坚强连自己都觉得意外:「我们应该找正确的人来处理这件事,政府总该有什麽机构负责与外星人沟通。他们从一百年前就开始打造超光速太空船了,不可能没想过怎麽应付外星的智慧生物吧?」
「……你觉得,政府有办法应付能把城市一口吞掉的巨大少女吗?」
「那就给他们去伤脑筋,他们比我们聪明得多。更何况,这也不是我们两个就能负担的责任。」咪可安慰着阿彻:「我们可以一起去说明,把你所知道的全都跟他们讲,我们不能让自己孤立无援。」
「……或许你说得对。」阿彻的表情有点释然了。「这是别人该处理的问题。」
「嗯,所以放轻鬆吧!要不要喝果汁?」
咪可笑了,起身去冰箱取出一瓶柳橙原汁,参了冰块后分装在两个杯子裡。
「能有遇到这种事的运气,我觉得你该去买彩券呢!」
端着果汁走过来的咪可,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她此时仍懵然不知。
直到,她将那百分之百的纯果汁,啜饮到口中的那一刻为止。
「………」
相较于才刚碰到嘴唇就满脸发麻、觉得又酸又甜的阿彻,咪可倒是拿着杯子愣在那裡,因为她觉得自己就像在喝白开水那样,丝毫嚐不出味道。
没有枝叶,只能孕育出树荫的种子,已经在咪可的心底萌了芽。

景观房主 发表于 2018-7-27 08:56:00

在那之后的一週间,咪可照常上学,照常参与社团活动,还在县内的体育竞赛夺得两个项目的奖牌。她仍然是学校裡迷倒众生的万人迷,仍然是许多情窦初开的少年私自仰慕的对象,也仍然是师长心目中不必多费心的优秀学生。
可是,咪可身上有怎样的变化,她自己很知道。
在庆祝夺奖的社团庆功宴上,与普通的女孩子不同,咪可不断挑那些高热量、同时是重咸口味的餐点,让她的学姐们都很惊讶,甚至告诫她不要因为得到奖牌而忘记控制饮食。
「才不是那样呢。」
虽然很想抱愿,但却说不出口。学姐们不会知道自己吃起东西来是什麽感受,不管多麽高热量的垃圾食物也塞不饱肚子,不管多麽呛辣的料理也嚐不出味道;这些食物只是单纯通过她的身体罢了,完全无法解决她在食慾方面的慾望。
然而,食慾就与性慾一样,需要得到满足,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地方。
又过了一週,然后再一週。学校的期中考试即将开始,重点课程也已经在複习阶段,但咪可已经失去活力了。她的成绩变差、反应变慢,还差一点在化学的实验课上操作出错而引发爆炸。师长们要她多多休息,却浑然不知咪可的问题不是休息两天就能解决的。
最终,咪可在那天晚上,把阿彻约到了社区公园裡。
阿彻大概也知道是什麽事情了,他一看到咪可就低下头,不想让女方看到他掉泪的样子。
「别再跟我说对不起囉!」
儘管飢饿难耐,咪可还是强打起笑容:「你可是我的领航员呢。」
「………」
阿彻还是说不出一句话,但他抹掉了脸上的泪珠,然后牵住了咪可的手。
「这是你告白之后,第一次做出来像男朋友的事情呢。」
咪可微笑着,她知道阿彻已经鼓足了勇气,是因为她的坚强才使阿彻振作起来。
但,同样的,咪可也得靠阿彻的振作,才能下定决心。
感到恐惧的不只是一人。
阿彻带着咪可,走到公园给小孩子玩耍用的小沙坑旁,然后拨开一处树丛。
伪装成下水道人孔盖的太空船出入口,外表上没有丝毫破绽,只是个边缘被水泥封死的弃置设施。只有阿彻拥有这开门的钥匙,因为钥匙就是他本身的遗传基因。
阿彻将手贴在盖子上,随即一阵刺痛,一支细针在刚刚弹出来抽取了他一滴血液。
「哇!」
盖子瞬间打开,或者说是消失,让贴在上头的阿彻直直掉落下去,咪可则是慢慢从楼梯爬到了底下。
幸好,地板是软埝的构造,头下脚上的阿彻并没有受伤。
咪可把阿彻提了起来,抓着对方的脚踝转了一圈,轻易把阿彻恢复到正常的头上脚下姿势。
环顾四周,有点像是刚落成的新屋子,四周都是白色的牆壁。而在看似木头纹的地板上,则摆着两张沙发床与一张圆桌,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东西。没有第二个房间,也没有一扇窗。
「现在呢?」咪可自己走到沙发床上坐了下去。
「等。」
「等?」
「我不会驾驶太空船。」阿彻一脸无奈:「总之就是等,太空船会知道该往哪裡去,似乎一切都早已被设定好。」
「连目标也不能自己选择吗?」
「不能。」阿彻说:「不过,我们可以等抵达之后选择放弃,这样就能前往下一个预备目标。」
「我刚刚都忘记问了,这趟旅程该不会花很久时间吧?」咪可紧张起来:「下週就是期中考了耶!如果好几天都不能回家,那该怎麽办?啊!说起来你呢?这裡连冰箱与自来水都没有……」
「不会那麽久的,那傢伙说最多也就叁个小时。」
「叁小时?这能让我们走多远?」
「不知道。」
即使是这星系裡最快的高速舰,叁小时也跑不到第一个外侧行星,顶多能抵达一些围绕着母星旋转的大太空站。
不过,总不能用同样标准去判断一艘来自异世界的外星太空船。
四周没有一点震动,也没有窗户能观察航行的过程;咪可与阿彻坐在相对的两张沙发床上,除了玩些成语接龙那样什麽道具也不必就能进行的消遣外,几乎是什麽事情也不能作。
「……连时钟都没有。」
当接龙游戏也玩腻的时候,两人终于觉得尴尬,眼神也四处游移。「真的只要叁小时就能抵达吗?」
「是、是啊,对方是这样说的。」
阿彻低着头,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看待咪可的。自己的青梅竹马即将要做出非常可怕的恶行,而这个责任全都在自己身上。
看着阿彻的模样,咪可站了起来,坐到对方的旁边,然后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阿彻的手掌顿时感到咕噜咕噜的震动。
「你…你一直忍着吗?」
「即使是前年参加初中组竞赛而必须节食的时候,也没有饿到这麽惨过喔。」咪可依偎在比她还矮小的阿彻身旁:「不过,放心吧,我没有责怪阿彻。相反地,我很高兴当阿彻遇上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我。」
「可、可是……」
「没有什麽可是不可是的呦。」咪可的头顶磨蹭着阿彻的颈子:「如果那傢伙讲的是真的,那麽实际上,我们等于是在保卫自己的故乡呢。如果我们不做,就轮到我们的故乡变成外星人的美食了吧?正所谓生物的本质,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去延续生命吧?自然界就是这麽残酷的东西呢。」
「这……」
「呵呵,与其继续胡思乱想,不如想想我们该给这艘船带点什麽呢。首先,一定要有个时钟吧?再来,把一些书本拿来,多少也能打发时间呢。啊,还可以把功课也带到这地方来写。」
「为什麽……」阿彻面露恐惧:「你可以如此镇定呢?」
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非常能激发人怒气极限的一句话吧?不过咪可只是轻轻磨蹭着对方的脖子,什麽话也不说,她甚至没有自己正在忍耐什麽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离目的地不远了。
船隻启动的时候没有一点震动,但停下来时,却是摇晃得非常剧烈。如果那茶几上摆着杯子,裡面的水一定会全部打翻,而阿彻与咪可两个人也因此跌到了沙发床底下、彼此叠在一起。
「到了呢。」
「嗯……」
「那麽,」没有留给阿彻说更多话的机会,咪可从青梅竹马的身上跳开。「我去囉!」
然后就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整个太空船。
阿彻非常惊恐,他以为自己被抛到外太空去了。然而现在的他还可以呼吸,只是处在一个没有重力的环境裡。没有边线、没有尽头,举目所见是相当平凡的群星风景,而远处则有一个看起来比自己母星系的恆星更红润些的巨大星体。这种盲目漂流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让阿彻相当恐惧。
然后,他看到了目标。
一颗与自己母星几乎相同的蓝色星球。显然有丰富的生态系,因为陆地的部份几乎是纯绿色,这表示地表被植披完整覆盖,而有植披就表示地下有丰沛的水源。
水是维持生命的必须条件,不管多先进的文明亦是如此。海洋覆盖的地表面积大约有六成,陆地则分为一个巨大的完整陆块与散落岛屿。除了那大陆中央的荒凉高原显然因气候恶劣而不适居住外,贴着海洋的海岸线与大洋上的那些小岛,看来都能提供相当舒服的居住环境。
阿彻逐渐习惯这种失重的感觉了,他试着放鬆自己的情绪,以及绷紧的四肢。
不过,就在他那样作之前,一抹庞大的光影出现在那行星的背面上,彷彿超新星那般射来刺眼的强光。若不是星球本身阻挡了大部分光线,阿彻的眼睛恐怕会受伤吧?
生为正常的人类,到刚刚为止也依然像是个普通人的咪可,到底要怎样才能变成那巨大的文明吞噬者?阿彻怎样也想不通。然而,咪可自己却好像知道该怎麽作,或许是那方法已经随着她本质的改变而被加入到她的记忆裡去,就像刚刚那忽然消失的这件事一样,咪可似乎对此了然于胸。
那麽,她也对自己将要做出的事情了然于胸吗?
随着行星的缓慢自转,以及阿彻靠意志力不断改变自己位置,行星侧面那沐浴在光辉下的巨大女体出现在眼前,那是只能从身体曲线与五官比例去辨识其原本身份的超巨大少女,拥有凡人不能奢望的美貌与美好身材、以及一个步伐就能毁灭整个国家的巨大身躯,跪在那大海上的巨大少女正是阿彻青梅竹马的蜕变化身。
就像阿彻非常熟悉的角色扮演那样,咪可的头髮变成了青绿色,戴着好像从花店买回来的稀有鲜花那样的奇异髮饰,身上则极度大胆地一丝不挂,胸前贴着一大四小的五个绿色宝石,胸部似乎比她还是人类的时候要大上两个罩杯。
如此美好的胸部啊……
阿彻的妄想煞车了,他深怕咪可会用某种方法知道这一切,然后在解决掉那个行星上的文明后跑来解决自己。
但他不能装作没看见的,是咪可身上如玫瑰般缠绕着的有刺藤蔓。那样刮在皮肤上不会痛吗?旁人光是看着都觉得可怕,但咪可的脸上并没有痛苦表情。她只是静静跪坐在海裡,海水大概淹没到她脚踝的高度;有几个小岛已经消失了在她的屁股底下,但已经无法确认那上头原本是否有外星人的城镇了。
「所谓的文明吞噬者,巨大化之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阿彻不免想起与那神秘人联手的那一位「前辈」,与咪可现在的模样是太过相似了,除了头髮与胸前那宝石的颜色不一样之外。
咪可仍坐在那裡,散发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眼神看起来没什麽朝气。阿彻原本以为变身后的咪可会失去自我意识,但现在看来,或许她的内心还在挣扎也说不定,所以她迟迟没有上陆地去把外星的文明给吞掉。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
如果那行星上的居民拥有足够的观测技术,超巨大少女入侵的这件事,应该已经被注意到了。沿岸地区大概也发佈了避难通知吧?极大的海啸马上就要到来,而那只是咪可坐下时掀起的一点点水波而已。
行星仍在慢慢自转,逐渐将咪可转到阿彻的正面来,少年盘算着自己在这宇宙中漂流的时间已经比刚才的航程还要更久,看来今天晚上是没办法回家睡觉了。
不过就算回去,绝对也睡不着吧。
眼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即将发生的事,到底是有多麽的邪恶与残忍,阿彻相当明白。如果真以人类社会的普世道德来衡量,那麽谁都不成为文明吞噬者而共同迎接毁灭,远离罪恶并带着清白死去,这样的结果或许才是最符合道德理论的吧?
但是,那毕竟是空泛的理想。
不管多麽挣扎,之后还是能做出牺牲自己与一切亲朋好友、只为了拒绝背负罪恶这种选择的人……
大概,根本也不是人吧?
忽然间,原本都已经等到睡着的阿彻,惊醒了过来,浑身的血液彷彿都倒流了。
超巨大化的咪可,在那对她来说只是浅水的海中央,站了起来。没有给阿彻任何的提示或眼色,那样的态度说明她决心自己负起所作所为的责任,她要让阿彻成为完全的旁观者,而非参与这令人厌恶的工作的一份子。
一旦有了这样的觉悟,就再也回不了头。
浮现在咪可脸上的表情,是阿彻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是笑又是哭,却洋溢着幸福的神态。
然而,那星球上的小小生物们,可就不会这样想了。
巨量的海水受到影响,一大片被提高到空中,因为巨大的咪可从海底将右脚提了起来,连带让大量海水被掀起来,并在她的脚旁落下而成为气势惊人的瀑布。若有船隻经过那附近,下场就是被洪水冲击成铁屑吧?而一些低洼的小岛也必定沉没,毕竟那海水可是从离地十公里高的大脚上滑下的。
姿势上没什麽不同,也没有跨特别大步,咪可将脚移动到超过叁十公里的前方,然后再踏下去。
脚底的下方有一串细长的珊瑚礁岛屿。
也不知道那上头有没有城市,黑影笼罩整串的细碎岛礁,然后把全部的小岛都踩到海底下去,成为浑浊而紧实的稀泥,在海底形成一个鲜明的脚印痕迹。
当咪可踏出她第叁个步子时,她已经追过了最先引发的那波海啸,把突起的高浪远远抛在后头。
第五个步子,严格来说是第四点五步,因为前方出现一座深入大海的狭长半岛,宽只有十公里,长却超过两百公里。住在这个气候宜人亚热带半岛上的外星人们,成为这星球上最先迎接超巨大少女的。
咪可的脚趾在一处黄褐色的方形区块旁停住,尽可能不引起丝毫的波浪,但大型的地震总还是免不了的。黄褐色的区块显得有点冒烟,构造简单的茅屋不知有几万户倒塌,这个至少有十多万外星智慧生物居住的狭长半岛对咪可来说是足够的开胃菜。
阿彻远远在宇宙中注视着,原本近视的他在成为领航员之后就获得了极好的视力,大概超过十点零以上吧,因此他可以看到咪可就站在那半岛旁、姿态显得很犹豫。
以人的角度来说,就算地上栽种着有机蔬果,也不可能连同土壤一起挖起来吃掉。
可是,如今已是文明吞噬者的咪可,就消化的机制而言,并不需要在意那样的事情。更何况,飢肠辘辘的她不可能再抗拒那城市的美味,她很清楚自己是为什麽来此的,而且她也明白那样作能换来自己故乡的和平。
既然如此,还是会感到犹豫的理由,就只有同情了吧?
带刺的藤蔓在咪可身上极缓慢地滑动,不知那是否是靠咪可本身的意志在动作的。咪可大概是希望结出像前辈那样的花苞好散发出麻痺气体吧?让生物在昏迷的情况下被吃掉,多少可以让自己安心一些,但自己无论怎样就是无法从藤蔓上挤出任何的东西。
是不熟练,还是自己办不到呢?
咪可的表情很複杂,垂涎的嘴角说明她真的已经快等不下去,但她仍然在尝试着要让底下的细小生物能够好过。这是同情心与食慾的较量。
最终,不是从缠绕于身上的藤蔓,而是在咪可那鲜艳花朵般的耳朵后方,落下两粒薄薄扁扁的果实。
若这数里长的果实掉到地上,威力大概也与陨石差不了多少。
然而,在咪可弯腰接住之前,两个果实自己炸开了,无数细小的果粒因此朝四面八方飞散,那微小的程度是咪可无法用自己肉眼去确认的、几乎是花粉那样的大小。
粉末在大地上散开,不光只有脚下这座半岛,四散飞舞的花粉比风的流动速度更快,没多久就传遍整个大陆,让空气都呈现出澹澹的花粉般紫色。
这样就有效果了吧?
与还是普通少女的时候不同,变身后的自己虽然不觉得身体有比较迟钝,但脑袋却有些转不过来,就像重感冒的人时常算不好简单数学题一样,思考与计算的能力就是会受到影响。
于是,本能在这种时候会佔到上风。
咪可弯下腰,检查海边那成长条形状的城市。一波数十米高的大浪就在几公里外的海面上,这些城市五分钟后就要被冲个精光,难道要让这些外星人淹死在汹涌的浪涛下吗?
溺死可是很痛苦的。
大手于是伸了过去,没有继续蹉跎的理由了。
咪可的手挖到了地表上,那柔软的感觉好像在花园种植盆栽时,用手指戳出一个洞好将种子放下的时候。但咪可却不知道被她戳出洞来的,是需要用炸药才能炸开的铁质矿脉,位在深达六千公尺底下的地底深处,对咪可来说却跟鬆糕般没有两样。
随着这小心翼翼的动作,咪可第一次把外星的文明城市给挖到了手上,长宽各约四公里左右。
但,为了挖起这个市区,大概也有同样面积、不,说不定是更大面积的郊区,被咪可的手指给消灭了。只不过因为建筑物数量不够多、也不够集中的关係,从高高的地方很难看出与荒野有什麽差别。
咪可压低了自己的头。
可是,同时却闭上了眼睛,因为她不敢与那些小小的受害者交会视线。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麽这样作,也无法要求对方原谅自己;这场从天而降的灾厄除了她以外无人可以解除,而她却不能撤退。
就在紧闭双眼的情况下,咪可把那城市给放到了嘴裡,几乎是平平地放进去。
一瞬间,有种好像遗忘很久的滋味回来了。
是甜食的滋味。
任何食物都嚐不到味道,那样的日子竟也过一个月了。对青春少女来说,或许是比填不饱肚子更严重的打击吧?但现在那甜甜的软糖味又回来了。
这城市,就是最香甜的水果软糖。儘管不是什麽高级又费工的精緻甜点,对一个月都没嚐过味道、甚至连肚子都没填饱过的女生来说,已经够棒了。
因此,咪可无法克制自己的衝动,她让舌面上的小小城市送到牙齿之间、咀嚼了起来。
那是多麽过份的事情啊!吃掉对方不说,居然还用牙齿磨碎!
脸颊底下不断传来似乎是很可怕的声音,是坚硬物体一直在摩擦的沙沙声,生物所能发出的声音大概都被遮掩掉了吧?或许连口水的流动声都能够盖过去。
城市就像饼乾一样被咬碎了。
裡面的居民当然也变成臼齿上的一堆斑点。
在唾液的溷合后,建筑物的残片变成了泥浆,然后直接送到食道裡去。作为咪可以文明吞噬者身份出击的第一道美食,这开胃菜的品质算是及格了,大大挑动了咪可的食慾。
她毕竟都饿一个月了。
食慾一旦涌上来,就像破堤的洪水般无法阻止。
手掌重重拍击在地面上,几乎将这细长的半岛折断成两截;咪可整个人都贴到了地表,她的嘴巴对准了那海岸边的居住地带,然后舌头就伸了过去。
柔软的巨舌像收割机那样剷平了城市,剷起来的建筑物则全进到了嘴裡,成千上万的人也跟着在咪可的口腔裡挣扎。
然而,群众奋力挣扎的举动,儘管只是微小到可以忽略的力量,对文明吞噬者而言,却像是小笼包裡的汤汁在外皮破裂后扩散在嘴裡般,那求生的意志竟成为绝佳的美味。
被幸福的感觉衝昏头,咪可没有想到这隐藏的含意,她持续将地表的城镇都扫到口中。
此时,从外海而来的大海啸也抵达了半岛,轻而易举夹击了这狭长的陆地,将所有的土地都完全淹没。只不过,原本该沉入海底的城市只剩下空荡荡的坑洞在那裡,而咪可的口水还残留在岩盘上。
吞掉最后一块外星智慧生物的聚落后,咪可捲起自己的舌头,压死了留在上面的数千个外星人,然后与建筑物一起溷着唾液的化合物吞嚥下去。
这是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有吃到东西的感觉。
同情心什麽的,此时发挥不了作用。咪可的双手都压了在陆地上,那细緻的刺痛感说明掌心底下有个大型的城市,其内的数千栋建筑物全在咪可手下被压成碎片,而咪可却不觉得有残忍或浪费的感觉,还没满足食慾的她无法想到那麽多。毕竟现在的她比起完全飢饿的状态,还要变笨了些。
离开那被水完全淹没的半岛,出现在眼前的是丰富的原始森林,以及座落在林间谷地的乡村、河口的城镇以及沿海平原正中央的大城市。
咪可不想错过任何一道佳餚。
即使只是居民数量不超过一两百的迷你村子,她也想知道那些老旧的房子吃起来是什麽味道。
于是,从看起来最小的居住区开始,咪可用她的指甲挖起整个村庄,尽可能不漏失任何一栋农舍,连河边的水车也一起弄到了指甲裡。
几个村子就这样堆在超巨大少女的指甲缝中,居民则全躲在屋内不敢出来。
紧接着,只是用舌头舔了一下,咪可就吃进了蒐集起来的所有村庄,但这点零食连塞牙缝的程度都不够。
不过,还是有些朴实的甜味。
唾液冲掉一切的污秽,留下生物本身,然后再夺去他们的生命。
居住在不同的环境,依照不同的文化过生活,从事着不同工作的这些智慧生物,吃起来的味道也不一样,就像茶叶也分成无数不同滋味的种类一样。
有刺的藤蔓在咪可身上慢慢地缠紧,偶尔还会有朝地表伸去的迹象,但就是没开出任何的花苞。
没有注意到这些事实的文明吞噬者,持续在自己的青梅竹马面前,吃掉那些森林边缘的小城镇。一次送进口中的数量都有上千,堆积起来才有好几万,对现在的咪可来说只是饼乾屑的程度。
可是,每个碎块却都有不同滋味。
「啊哈哈……」
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满足了。不,简直是出生以来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满足感。过去品嚐过的美食相较之下都索然无味,只有智慧生物建立起来的文明能有这种味道;这毕竟是历经千年洗练与进步才有的成就,如今却是超巨大少女花几秒钟时间就能消化完毕的小点心。
咪可满怀感激地吞下这些城镇。那样的心情就与感谢农夫一样,很天真,很直接,但是对忙碌又劳苦的农夫本人来说却没有实际帮助。
这些小生物也是一样。
事实上,面对超巨大少女的袭击,他们也已经集结了能够称之为军队的打击力量,并对咪可的手脚发动了大轰炸。视力绝佳的阿彻可以看到咪可的脚边不断发出瞬间的亮光,他很担心那是否对咪可造成影响,毕竟连宇宙都能看到的闪光绝对不会是普通瓦斯爆炸的程度而已,至少也是一颗上百公斤的大炸弹丢下去所造成的吧。
不过咪可自己,是一点点的感觉都没有。即使类似战斗机那样的飞行物发出隆隆声响掠过她面前,她也没注意到那些高速移动的小小黑点,就算在挖取城市的过程中撞下几个也还是没察觉。
「嘻嘻嘻…好甜啊,从来没吃过这麽可口的点心呢。」
咪可的眼睛在地上来回扫视,变身后成为金色的眼瞳就像雷达般锁定着目标;无法移动的城镇在青绿色的大地上显得是过于醒目,因此居民们只得疯狂地朝荒野逃窜。
但那也不一定是好事。
不知道原野上有几千个外星人躲藏在草丛裡,咪可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朝以为是荒野的地方按下,结果就是一口气把数千人都捣弄成泥。
连这件事也没察觉的咪可,身上的肌肤自动把粉碎后的生命之水、也就是血液给吸收掉,而咪可自己则仍然以城市为目标,不断挖起来并放到口中。
那些还留在市区的外星人,大概就这样在勐烈的摇晃中,一边提防因震动而倒塌的大楼,一边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进巨大少女的嘴巴裡吧。
对咪可来说,飢饿的痛苦终于开始减轻了。
但,似乎还不能满足。
牙齿在城市上摩擦着,咬下街道并磨碎大楼,然后再用舌头从口腔内侧的周围整个舔过一遍,这就是对美味食物所该有的回应,对所有的味道都必须心怀感激,尤其那味道是牺牲不知几万人才换来的。
整个人趴在那大陆上,身体横跨数十的经度,咪可从沿海地带一路吃到沙漠中的城镇,连她的齿缝都躲藏了至少好几万人,被咬破而擦在牙齿上的红色痕迹则更是那数量的好几倍。倘若现在的咪可露齿而笑,那光景必然是非常恐怖。
咪可继续在大地上寻找目标。
随着地表几千个大小聚落被送入腹中消化,长达一个月的飢饿感也终于纾解,无数的生物溷着消化过的文明残骸在胃酸裡浮沈。
「啊~~~」
嘴唇贴着地面,咪可大大吸了口气,将地表的人群全都吸到自己的嘴裡,就连打了地基的高楼大厦都勐烈摇晃着而断裂开来。
然后,咪可就把这些人慢慢用舌头压死在牙床上。
「真是不错的味道…美妙…愉悦……」
心情愉快的咪可,因脑袋变笨而只能吐出这样的单字,她拖行在地上的身体已经毁掉了半个大陆,横跨超过叁千公里的范围。
最终,清楚可见的文明痕迹已经无法在这陆地上找到,留下来的是咪可的手印、脚印,以及城市被挖起来而留下的大洞。
在失去高科技文明的存在后,这个星球不用一百年时间,就会回到相当原始的蛮荒状态吧?
这就是「文明吞噬者」的任务呢。
咪可的脚磨蹭在一条大河旁边,让平坦的流域被挤压成充满皱摺的丘陵,河道也被截断而出现大小湖泊;巨大的她并不在意改变这行星的地貌,多点变化说不定能孕育出更能适应环境的强悍物种,自然界的演化不就是这麽一回事吗?
捧着肚子的咪可,正想打个哈欠,却看到黄土沙漠的中央有团磙磙沙尘在移动,离她大约是半条手臂的距离。
好奇的咪可将脸凑了过去,想看清楚那团沙尘暴的中央有什麽东西。
「……呀?」
凑近一看,咪可才发觉黄土沙漠的中间有条灰色的笔直公路。平常大概没多少人在使用吧?但现在却挤满成千上万、甚至十多万的大小汽车,也有类似马匹那样的动物沿着公路奔跑。
不用说,这些乘载了满满乘客的交通载具,全都是为了躲避超巨大少女的吞吃,才想躲到淼无人烟的沙漠裡去。
这还真是个危险的想法呢。
如果咪可没注意到他们、因此一脚踩下去的话,数十万人的努力就白费了,而他们的生命也无法对咪可派上用场,化为黄土上的血腥红斑可是填补不了咪可飢饿感的。
那些人大概也知道超巨大少女发现他们了吧?原本很有秩序在前进的车队忽然乱掉了,许多车子都改变方向往没路的地方开去,整个车队就像烟火那样扩散了开来。
当然,这样子也来不及。
咪可伸出手,以非常习惯的动作将整片沙漠都掏了起来。不管那些车子往哪开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在吃下这些勇气可嘉的逃亡者之前,咪可细细观察了他们,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看过这些外星人长什麽样子呢。
咪可于是张大了眼睛。
然后,有股溷乱的感觉。
该怎麽说呢?看到的东西似乎非常熟悉,熟悉到这变笨的脑袋瓜一下子被吓醒过来。先不论那四个轮子与一个车壳的设计对全宇宙来说都通用的可能性,打开车门从裡面连磙带爬跑出来的、朝着自己跪地求饶的「外星智慧生物」们,不管从头开始看还是从脚开始看,都与自己身边那些熟悉的左邻右舍没有两样。
这个也好,那个也罢,不全都是标准的人类吗?
而且,比起其它垦居地上那些肤色黝黑的人,这裡的居民看起来还更像咪可的同胞,有着介于白与黄之间的肤色、以及黑色或青色的眼珠。就连穿着打扮,也没有什麽外国人的感觉,即使直接走在路上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这些人不光是在生物学上与人类极其相近,就连文化都相去不远。他们同样以跪倒在地的方式求饶,同样用眼泪表达自己的悲伤,同样用颤抖来表现自己的深深恐惧。
「我…我……」
现在颤抖的一方,轮到咪可了。她看向置身宇宙的阿彻,而阿彻也察觉了咪可的异状,但他无法给自己的青梅竹马一个能接受的答桉。
那麽,对于同样是人类的居民,还能够张开嘴吃下他们吗?
办不到。
绝对办不到。
在颤抖的身体把手中的人们全都摔到地上前,咪可小心翼翼地把手掌摊平,让人们都能够回到那地面上。这并不是容易的一件事,咪可的手掌超过一公里厚,即使是轻轻抛出人们也会让他们摔死,因此咪可必须依照高低不同的地形去完成这件事。
总算,平安无事将所有人都送了回去。
但咪可的颤抖却无法停止。
「这样的事……这样的事……!」
有刺的藤蔓依旧缠绕在咪可身上,但咪可现在却开始觉得痛了。彷彿全身都被针刺一样,少女痛苦得张大嘴巴,然而却发不出什麽声音。
不能继续留在这个人类的行星上了。
「阿彻!!!」
能够喊出来的,就只有青梅竹马的名字。漂流在宇宙裡的阿彻此时竟也听到了叫唤,他本不可能听到的,但他却马上知道自己该怎麽作。
小小的太空船又出现了,而阿彻也依然置身在船舱裡,并感受着逐渐恢复的重力。于是阿彻明白了,自己始终没有离开过这艘船,刚才只不过是整艘船的船体都变得透明罢了。
在没有窗户的狭小船舱裡,阿彻坐在躺椅上等候着,咪可大约在十分钟后出现在他面前。
然后,船隻就开始回航。不需要下指令,也不需要手动操作,一切的行动都是以两人的共同意识为主。现在既然两人都想回家,那当然就是往两人的母星开回去。
那个星球,以后还有机会过去吗?既不知道其正确的方位,也不知道距离是多遥远,有很大的可能是再也不会造访那地方了吧?不知道那行星上还有多少倖存的人类。
这天是他们的末日,大多数的同胞都被吃掉,大多数的城市也都被毁灭。咪可的一番胡闹足以将那星球打回农业时代,让文明倒退好几个世纪,就文明吞噬者的任务来说也算达成一半了。
然而,咪可一点也不高兴,阿彻也沈默不语。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最先开口的,果然还是咪可。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持续一个月的飢饿感完全消失了,可是她知道那是上千万、甚至上亿的人类,被她的胃酸消化才换来的。
一想到自己居然吃掉了这麽多同样是人类的生物,咪可就感到一阵头晕。可悲的是,她完全不觉得想吐,因为身体早就把那些城市与居民一起消化掉了,如今都已是她身体上的一部分血肉。
「我,我也不清楚。」阿彻的眼神很茫然:「依照演化论的论点,不同的星球要演化出近乎一样的物种,是几近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在同一个行星上,不同的环境都会让生物有不同的面貌,然而那些外星人确实一个个都长得像我们……」
「他们就像是我们的邻居,我们的同学!你注意到那些人的脸部五官吗?我根本分不出来那与我天天看到的脸有什麽不一样!!」
「但不管怎样,他们不是我们的邻居。」
面对焦虑不安的青梅竹马,看着对方几近呕吐的模样,阿彻冷静了下来,趋前抱住比他还高的咪可。
「这是个残酷的现实。」他在咪可的耳边轻声低语:「我们的任务是拯救自己的故乡,就只有这样。其它什麽的一概不要去想,也不要用什麽维持宇宙能量均衡的大道理来替自己脱罪,这单纯只是为了拯救我们自己所认识的一切。对,我们是在杀人,但就连法律也订有紧急避难的原则,所以没有人能审判我们。」
「……我受够了。」
仅仅只是第一次的出击,咪可的心灵就崩溃了。她贴在阿彻的身上,泪水不住地流出,她知道自己刚刚成为了史上最凶残的大量杀人犯。
无声的宇宙船乘载着两人,笔直航向归途,航向那个被他们所保护的世界。

景观房主 发表于 2018-7-27 08:58:34

 
「什麽嘛…意思是说,如果是一群长得像章鱼的外星人,就怎样都无所谓囉?」
从没想过会再见到,那红髮的男人又出现在游戏店门口,拿着新上市的游戏在阿彻前面晃来晃去。
那是一个射击游戏,主题是认玩家担任英勇的陆战队士官,拿着雷射枪击退一群章鱼模样的外星入侵者。儘管不是很新奇的题材,游戏本身却以各种突破极限的血腥镜头而声名大噪。
「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残杀,是一种不可以被原谅的罪。」
口袋裡还塞着准备要买新游戏的钱,阿彻站在烈日底下,即使戴着帽子也觉得快中暑。户外可不是他这宅男所习惯的环境。然而,他觉得自己在看到咪可的怯弱模样后有了些改变,大概是觉得不能演变成两个人都足不出户的状态吧!
只是,儘管原先的目标是买些能让咪可开心的甜点,但一想到今日是新游戏的发售日,双脚还是不听使唤地走到了这裡来。
没想到却遇上了熟人。
就跟当初相遇的场景一样,那傢伙手裡拿着限量版的新游戏,在自己的面前晃呀晃。
「你是来嘲弄我吗?」阿彻忿忿不平。
「没错,因为你太天真了。人类为了生存,自古以来不断猎杀其它的动物,甚至连同胞也敢下手。」
「你有什麽资格对人类的生存方式大放厥词?」阿彻瞪着那口气刻薄的红髮男:「你的本体到底是什麽?章鱼人?树妖?还是生物晶片什麽的?」
「如果我说我的真面目,就跟你现在肉眼看到的一模一样,你会相信吗?」
男人主动递出那游戏片,阿彻却没接过去,他反而很厌恶地打掉了男人伸过来的手。
「你如果也是人类,就该知道你丢给我们的任务是多麽罪恶深重!」
「就因为我是人类,我才觉得你我应该是可以相互理解的。」红髮男人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游戏片。「这个宇宙中,人类可是得天独厚的一种存在。什麽章鱼,什麽树妖,那样的东西根本就不拥有智慧!人类就是这宇宙裡唯一能拥有文明的生物,剧本裡的外星人全都是空想!」
「人类到底存在于几个星球上?」
「不知道,大概几千个,或者几万个吧。」
男人看着烈日曝晒的天际,而阿彻也用手遮住阳光,学对方那样看着。
「你们星球上文明的历史,能追溯到多久以前呢?五千年,还是一万年?如果你们的祖先在更久之前就存在的话呢?他们或许在其它星系发展出超光速航行技术,在银河裡几千个世界进行殖民,然后漫长时间的演化抹去了这段历史,难道我们就不可能是以这种方式被繁衍的吗?」
「那麽,让我们用这样的方式相互残杀,也是人类自己的计画吗?」
阿彻揪住对方的衣领,怒气冲冲盯着红髮男子,然而对方却用强大许多的力量把他的手给扳开了。
「痛吗?小伙子?」将阿彻的手反折到背后,男人冷漠说道:「在你们进入完整的和平时期前,难道就没有发生过战争吗?互相伤害、互相掠夺,这就是人类这种生物的本质啊!天知道是为了什麽,是为了慾望吗?不,是为了生存啊!如果只要杀害眼前看到的人就能生存下去,这种简单的事情有谁不会作呢?!」
「这只是歪理罢了!」
「我倒认为是你们的脑袋被过久的和平给弄坏了。」
双方都很愤怒,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显得格外醒目,一直有路人在指指点点。
终于,大概是觉得快要有路人报警了,红髮男人先放开了阿彻。
而且,莫名其妙地自己开始道歉。
「我似乎弄错了什麽事。」他说:「之所以让你们有成为文明吞噬者的特权,就是因为我看上你们文明的发展潜力。而你们的科技之所以能如此进步,也是多亏了和平所带来的影响吧?能够免于让人才与资源消耗在无意义的内战中,人的眼光也才能放远到宇宙之上。」
「…………」
阿彻对这句话没什麽感觉,但至少提醒了他一点:如果自己与咪可没有变成那样的组合,那自己的故乡就会沦为其它吞噬者的饵食,他的的确确是在为整个星系的生存而犯下罪行。
所以,若说有罪恶存在,那也应该是整个星系的同胞要一同承担。
「……我问一件事。」
「说吧。」正在整理衣服的红髮男人侧着脸反问。
「如果我们放弃文明吞噬者的任务,不再搭乘太空船出击,会受到什麽惩罚吗?」
「并不会。」男人答得斩钉截铁:「一旦成为文明吞噬者,其它领航员的船隻就不会再选择这裡当目标。即使是领航员刻意选择,也不可能成功,毕竟少女们之间可是有特殊情感的。」
「文明吞噬者之间,彼此感应得到吗?」
「啊啊,感应得到喔。不过我的同伴是个典型的大傻瓜,不要说与她沟通,大概就连找到她都很难吧!」
「我,我想让咪可与你的同伴谈谈!」阿彻忽然恳求起来:「这非常重要!」
「那孩子可是超天真的乐天派喔。」红髮男人忽然沉下了脸:「她不会明白你的问题,也不会理解什麽是伤害与痛苦,谁叫她的能力就是麻痺与遗忘呢?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求饶,也没有人会在她面前哭泣,因为能免于她花粉影响的人根本不存在,她是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自觉的死神啊。」
「……咪可她,把自己关在房间裡,连我也不愿意见。」阿彻相当失望:「所以,我才想说靠同样是文明吞噬者的身份,或许可以帮助到她……」
「很可惜,那是你们的事,而且是只有你们自己能解决的事。在我看来,你的决心比我的同伴还更容易达到这目标。」男人微笑着:「那也是身为领航员的职责喔!」

*      *      *

两手空空的阿彻,站在咪可家的门前,望着那红色的电铃,怎样也想不通自己为什麽会站在这裡。
不,应该要质问自己,为什麽现在才站在这裡吧!
伸出手指,有一种破釜沈舟的感觉,阿彻按下了这个过去他不知道按过多少次的邻居家门铃。
然而,出来应门的那位外籍管家,却给了让阿彻吓一大跳的答覆。
「要找小姐的话,她刚刚出门去囉。」
「出去了?」
已经五天没离开过家里一步,咪可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阿彻也一直烦恼着该如何安慰她。
不过,咪可的个性果然不是那种会长期躲起来的类型。
也许是基于直觉,阿彻一路往学校跑。儘管今天是週末的休假日,但学校的社团也还在练习,身为主将的咪可一定是去了她最熟悉的地方。
结果,就在阿彻气喘嘘嘘地经过学校操场的围牆时,他听到裡面不断传来很大的欢呼声。
「呀!好厉害,又比刚才更快了!」
「不愧是咪可大人!好强啊!」
「这已经是全国男子组的纪录了吧?」
此起彼落的加油声与鼓譟声,让阿彻胆颤心惊。他衝过校门,绕过教学大楼往操场上跑,结果只看到一股可以跟沙尘暴相比的大风沙。
製造出这阵风沙的傢伙,毫无疑问,是正在红土跑道上快步奔驰的咪可。她穿着田径校队专用的背心与运动短裤,背后有着学校的名字与大大的「1」,头上绑着粉红色髮带的她正在一次次刷新全国的四百公尺纪录,那速度已经是足以参加星间运动会、与职业选手一较高下的等级。
对身体机能被大幅强化的咪可来说,这样的水准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但是,还是太引人注目了。
躲在如人牆般聚集起来的女学生后面,阿彻看着正挥洒汗水、准备要再跑一次的咪可,虽然试着要使眼色给她,但怎样都找不出可以四目交会的空隙。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阿彻豁了出去,做出他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
他挤到人群的最前方,承受众人的视线,直直走到正在绑紧鞋带的咪可旁边。
「你没事了吗?」阿彻开了口。
「嗯。」
咪可随口答应着,同时点了点头。绑好鞋带的她马上开始了另一次的四百米计时,连休息也不用,成绩就一次比一次更好,对正常人来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这时,后方的女同学们鼓譟起来,把阿彻给包围住。
「你是咪可大人的什麽东西啊!宅男!」
「离我们的咪可大人远一点!」
「不要一脸色咪咪的模样贴过来,噁心!」
面对女同学们毫不留情的言语围攻,阿彻毫无招架之力,他很清楚自己在学校的形象糟糕到什麽地步。被瞧不起也就算了,更惨的是还时常被认为是变态。就连有人笛子掉了,老师都要先找上他。
被犀利的骂词轰得体无完肤,阿彻赶忙想离开人群,此时恰好有人伸出了援手。
浑身大汗的咪可,已经跑完操场一圈赶了回来,而一旁负责计时的老师则不敢置信地大叫着。
「这已经破了星间运动会的纪录呦!而且还刷新叁秒!」
「……咦?」
看着咪可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以及那因汗水而溼透的脸颊,阿彻这下子明白了,咪可是为了回来救他才跑得格外快速。
「咪可大人!」
女学生们看到这一幕,都惊讶得快昏倒过去,她们所憧憬的田径女王居然如此对待一个噁心的宅男,甚至还牵住那肥滋滋到几乎流油的手!
咪可一点也没理她们,也没答理兴奋到跳上跳下的社团指导老师,她拉着阿彻走到教学大楼裡去。
阿彻几乎连脸都不敢抬高,他觉得咪可好像在生他的气,他低下的视线只能看到咪可不断踩在红土地上的一双运动鞋,只能看到那打结的鞋带随着步伐被甩动着。
女同学们的声音终于听不见了。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后,两人来到的地方是教学大楼之间的中庭。这裡原本是前后两栋大楼通往福利社的必经之路,但在休假日的这天,四周是一个人也没有。
咪可的脚步停了下来,终于让阿彻能稍稍喘气,他这男孩子的步伐居然还不比咪可的更大。
不过,咪可还是没有把手放开。
「……果然在生气吗?」阿彻感到很心虚:「过去五天,一直没有主动去找你,我……」
「不是那样的。」
「咦?」
「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忽然大声起来,像是要掩饰内心的某种感觉一样,咪可转过头来瞪着阿彻,不过手还是握得紧紧的。
「咪可……」
看到对方这娇弱的一面,阿彻忽然衝动起来,再也压抑不了自己的感情,他扑上去把浑身汗水的咪可给紧紧搂住。
因两方身高的差距,咪可头髮上滴落的汗珠,不断打在阿彻那红通通的脸颊上。
「呐,这样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对阿彻突然的举动一点也不吃惊,咪可双手抱在阿彻的背后,把这瘦小的少年紧紧抱在自己溼透的身体裡。「我们终于开始像一对男女朋友了,对不对?」
「嗯……」
「我说,你不觉得这样才对吗?就好像什麽事情也没发生,我们继续过正常的生活,继续正常的交往,难道这不应该是我们的权利吗?」
「咪可…?」
脸被埋在热气蒸腾的胸口,眼睛也被汗水浸湿而感到刺痛;阿彻抬起头来,双眼却睁不太开。
不过,他晓得自己的青梅竹马,此时是非常高兴。
「我,我不会再去袭击那些星球了。」
为了正确传达出自己的意念,咪可清楚说出了每一个字的每一个音节,听起来却一点也不勉强。「我无法容忍自己变成可怕的杀人凶手,我无法夺去那些与我们类似的每一个人的生命。真讨厌,听起来很伪善对吧?如果对方是长相可怕的外星人,我就说不出这种话呢。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麽讨厌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不该活着。呐,阿彻,你觉得我是有罪的女孩吗?」
「罪都在我身上。」阿彻又把脸埋回到咪可的胸前:「若有人要指责你,让他们来找我吧。事情都是因为我而起头的,也是我送你去了那个外星球,我会承担这一切的罪恶。」
「那麽,先承担这个吧。」
咪可温柔说着,然后捧起阿彻的脸,凝视着,最后低下头去。
在谁也不在的中庭裡,在平常总是有几百名学生来往穿梭的地方,因假日而显得安静到诡异,这或许正是适合青涩初恋跃上一段阶梯的场所吧。
少年与少女的双唇紧贴在一起,舌头伸到了彼此的嘴中。
从这一刻开始,少年分担了少女把数百万人吞吃到肚裡的罪恶,然后共同承受那后果。
咪可再也不会要求阿彻带她去觅食。
儘管不知道那样能支撑多久,但两个人都有了觉悟,要遵从自己的决定并走到尽头。
当社团的指导老师慌慌张张跑来寻找咪可的时候,少女已经消失了,这位在学校操场上打破世界纪录的女孩从此没有再回到过校园裡。
咪可与阿彻私奔了。

—— 叁个月后 ——

品学兼优、容资秀丽、散发出公主般气质的大小姐,就这样成了跷家不归的不良少女。
将自己帐户内的现金提领一空,得到的是足够花用一年的旅费,咪可就这样带着阿彻走上旅程,远离自己的家人与朋友,在洲际公路上搭乘最便宜的巴士一直向远方前进。
虽然一定有很多人在担心自己,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任性一下也不算过分吧?更何况,过去为了扮演好优等生的角色,几乎从来没有去城市以外的地方玩过,这还是她头一次离开自己的家如此遥远。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儘管失踪人口通报系统应该已经在各地的警局同步张贴出两人的讯息,咪可还是大胆地拉着阿彻去那些知名的观光景点。不论是保存了几百年的历史遗迹,还是充满热情活力的现代都市,只要是自己没有去过的地方,咪可都表现出浓浓兴趣。早上的时候她还在某古老的城堡寻幽访胜,晚上她就能在夜总会的舞池裡展现舞技,这并非是身份转换的问题,而是在尽情享受人生。
对阿彻来说,要远离那一房间的动漫物品、看不到最新的深夜动画,也玩不到最新的游戏,或许算是种折磨吧?但现在的他也不会计较那麽多。他开始试着了解那古堡的历史来由,也在舞池裡拉着咪可的手,承受众多独身男人的嫉妒目光,用笨拙的舞步配合少女精湛的舞姿。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两人一路穿越整个大陆。托和平时代的福,他们能顺利跨越不同的自治邦,这些在五百年前还是独立国家的地区曾经有漫长的战火,没有旅人能安全通过那裡,但现在也已经是开放而欢迎观光客的地方了。
即使语言有些不通,但咪可的笑容能解决一切,而阿彻也勇敢地比手画脚。
旅行仍在继续,与陌生人们的交流愉快地进行着。这或许是第一次吧?少年与少女真正认识到这星球上还有其他的居民,整个世界不只是自己所居住的城镇而已,还有很多生活型态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们。
但即使这样,大家也都很幸福。这个世界能够把心力转移到对宇宙的开拓上,和平的达成是最为重要的关键。
幸福的日子,能够这样永远持续下去的话,就真是太好了。
阿彻每天都在笑着,而咪可也是,完全看不出来有什麽问题。到了最后,就连现在是几月几号都没在注意,每天都像放假那样轻鬆而自在。
最后提醒了阿彻的,是时令的改变。先前带出来的短袖衣物似乎有点不够用了,吹来的风也总是觉得寒冷,路上的行人也开始在上衣外加上薄外套。
两人是在盛夏时出奔的。所以,至少也已经过了夏天、来到秋天了。
挥着手,搭上开往海边的巴士,在这非假日的季节裡,车上只有阿彻与咪可两个乘客,他们坐在车子的最后方肩并着肩。
自从感觉到冷的那时开始,阿彻就想了起来,那红髮的男人曾经对他讲过的话。文明吞噬者不可能超过一个月不吃东西,但现在都经过叁个月了,咪可却还没有什麽不对劲的举动。
「………」
「怎麽了?」
穿着在旅途中买来的小可爱背心,被晒出一身漂亮古铜色肌肤的咪可,转头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似乎对阿彻现在在想些什麽感到很有兴趣。
那可爱的笑脸,虽然在旅程裡变得比以往成熟,但还是充满了高贵的大小姐气质。
一点问题也没有。
「没什麽。」
阿彻笑了,那样回答着,然后整个人都倒在咪可的怀中。他几乎天天那样作,让自己依偎在温暖的少女怀裡,完全感受不到有哪裡不对劲。
巴士持续在半荒废的公路上开着,经过好几个破旧的候车亭,但没有一个乘客上车。
终于,空气裡传来海水的咸味,从半敞开的后车窗被风吹进来。
「是大海啊!」
当那湛蓝色的影子出现在山丘末端时,这趟横跨七千公里的旅程也宣告了句点。少年少女来到了另一片海洋,他们跨越内陆的高山与沙漠,逐渐深入自己不熟悉的风景,但最后这大海的景色还是让他们想起了故乡。
自己所长大的那个城市,距离海岸也不过短短几公里吧。
不过,就算是那样,好像也从来没有时间好好地去看一次海。
大海原来是如此开阔的东西。
虽然曾经从宇宙看过蓝色的海洋行星,但这跟站在实际的海岸线上,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能够真实感受到海风的流动、听到海鸟的叫声、看到海上作业的小渔船,这些是从宇宙的角度所感受不到的东西。
下了巴士,少年与少女站在靠海的候车亭旁,脱掉了凉鞋,尽情朝向宽广的沙滩跑去。
因为不是假日的关係,整片沙滩都没有人,连海边的小卖店也紧紧关着门窗。
沙滩成了两人包下的私人游乐场。
玩水、堆沙,不管几岁也没关係,海边的休閒活动总是如此,让阿彻与咪可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虽然没有刺激的水上摩托车与滑翔翼,但光是穿着衣服在海裡游泳、做出这种应该会被大人教训的举动,或许也已经够满足了。
在这早秋时节,阳光并不强烈,不必担心被晒伤的两人就这样一直玩到了黄昏时刻。
然后,阿彻首先举手投降。
「我不行了!」少年说:「腿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是吗?可是,我有点想游上那小岛去看看呢。」
咪可指着比渔船都还更远、上头有座白色灯塔的一座孤岛,少说也有几公里路,这让阿彻大惊失色。
「不可能游过去啦!」
「我可以呦。」咪可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我可是全世界所有单人体育项目的纪录保持人呢!」
如此自负不是没有道理,咪可的体能早已远超人类极限,所以那也不是作不到的事情吧?
不过,拖着一个男生在游泳,怎麽看都是很奇怪的举动。
阿彻抗议了,可是没被接受,他就这样被咪可拖到了海裡,跟着一起往那有灯塔的小岛过去。
两人的行李还丢在岸上,被捡走的话就很麻烦了,这实在是太过无谋的举动啊。
然而,咪可一点也不去关心那些事。她左手勾着阿彻的肩膀,只靠右手滑水,速度却还能像飞鱼那样快,眨眼间已游过了一半的距离。
突然间,咪可停了下来,只剩双脚还在深不见底的大海中踩水。
「咕噜?」
只有脸颊以上还浮在水面上的阿彻,没办法好好说出话来,只好露出疑惑的眼神。
「阿彻……」
咪可的脸被湿透的浏海遮住大半,少女的心情就像天上被重重乌云遮住的天空,让人看不清也摸不着。
然而,气氛就像海上的秋风那样,不断传来冷冽的感觉。
「叁个多…月囉。」
「咦?」
「已经叁个…多月囉。」
儘管双眼被头髮盖住,但咪可的嘴角确实是上扬着,她到底在笑什麽呢?
阿彻看了半天,他仍然被对方的手臂勾着,然后他忽然明白了。
咪可在笑,是因为觉得满足,觉得没有遗憾。逃家的这段日子,大概是她一生裡最快乐的时光。摆脱学校与家庭的压力,一心一意只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都带着笑容与幸福安稳入睡。然后格天一早,起床第一眼看到的人依然是自己的男朋友……如此的浪漫或许终将招天谴吧?
而那惩罚现在来了,在这横跨大陆之旅的最后一日来了。
依靠在咪可的怀裡,阿彻清楚感受到了,少女身体起了剧烈的变化。原本紧紧搂住他脖子的手臂,忽然变得多出很大空隙,让阿彻一下子又滑到海裡。
「咕噜!咕噜!!」
整个人都沉在海裡,精疲力竭的阿彻原本就是个缺乏运动的宅男,叁个月的旅程也不会让他的体力突飞勐进。因此,他只能不断挣扎着挥动手脚。
可是咪可讲出来的一字一句,他却听得很清楚。
「叁个月了。」咪可的声音穿越海水而扩散:「我已经,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每天都饿到睡不着觉,只能看着你安祥的睡脸来打发时间。即使是去那些高级餐厅,也只能装成有嚐到味道的模样。不知不觉间,身旁什麽东西都散发着香味。桌子有鸡肉的香气,床也有鱼丸的味道,就连我们遇到的人…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们,也好像果汁软糖那样有不同的香味。我…我好想吃掉他们啊。」
『不!怎麽会……』
一度以为自己摆脱了那命运,一度完全遗忘这无法改变的事实,阿彻成天都与可爱的女朋友玩在一起,这让他忘记自己为什麽会离开故乡来踏上这旅途。
说到底,就是为了满足咪可最后的心愿啊。不愿向其他星球上的人们下手,作为文明的吞噬者,也只能迎接被饿死的命运吧?而咪可已经很了不起地比极限多撑了两个月。
阿彻更加奋力,想要游上海面,他能闭气的时间也没剩几秒钟。
然而,此时他又听到咪可的声音,那就像是从水裡所有方向传过来的一样。
「我一点都不恨你,阿彻。」咪可的声音明显是在哭泣:「只不过,我觉得好不甘心……」
「!!」
几乎要淹死在海裡,阿彻卯足最后的劲,想要跳出海面,他内心好像听到什麽东西被摔得粉碎的感觉。
不过,他却踩到了礁石还是什麽的东西,让他能挣扎着爬出海水。第一口的新鲜空气就像是神的恩典,让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可以延续,不会溺死在早秋这冰冷的海水中。
然后,阿彻张开眼睛,又用手揉掉眼裡的海水。
他看到的是已经有一栋大楼那麽高的咪可。
而且,他自己就站在对方的右手上。在他的脚下,咪可的肌肤颜色正急速变得雪白,过去旅途所晒出来的健康肤色像是被抹去的染料般退开,而咪可的头髮也快速变为正常人类所不该拥有的青绿色。
「快停下来!咪可!!」
眼角瞥见那些在海上作业的渔船、已经因为注意到巨大少女的关係而急速迴避,深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阿彻勐力搥打着咪可的手指,但自己的青梅竹马已经是什麽都听不进去。
忽然,温暖的液体打中了阿彻,与海水一样带有浓浓的咸味。
「咪可……」
看着两眼逐渐变得无神、眼眶满满都是泪水的那个模样,被泪珠打到的少年在青梅竹马的大手上跪了下来,他知道咪可已经因飢饿而丧失意志了。
根据绝对的规则,凡是诞生出文明吞噬者的星系,都不会受到其他同类的袭击。
但是,如果是这个星系自己的文明吞噬者呢?
规则上的漏洞,是那红髮的男人故意不说,还是连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呢?
「咪可!!」
眼看自己的青梅竹马变得越来越庞大,阿彻心惊胆跳,他已经被带上离海面至少两百公尺的高度。四周的渔船都在疯狂远离咪可,这巨大的少女逐渐改变外表为非人的模样,不知何时那有刺的藤蔓也开始缠绕在咪可的裸体上。
事情到了这番地步,就算想带着咪可去其它星球展开觅食,也已经来不及了。咪可的意识已经不再是她所能控制的,食慾此时已经征服了她,这就是超越极限所带来的后果。
然后,咪可的手伸了出去,目标是距离她最接近的一艘海钓船。对现在的咪可来说,那艘长十公尺的船隻不过也就是火柴盒的大小。
阿彻拼命想让咪可住手,但是,他所有的呼唤都徒劳无功。
海钓船上的船员与乘客们,看着逼近过去的大手,纷纷尖叫起来,最后甚至跳进海裡。
咪可先把那无人驾驶而胡乱打转的海钓船给捉住。然后,另一隻手把海裡游泳的船员与乘客都捞了起来,那些人就在阿彻的身旁磙来磙去。
啪嚓一声,强化板材製成的船隻被捏个粉碎,然后像饼乾屑那样一股脑被倒进咪可的嘴裡。
看到这光景,海钓船上的辣妹乘客,紧紧抓着阿彻的双手,大哭大闹着并发出听不懂的语句。
然后,轮到了那些人。
饿坏了的咪可,把嘴裡的金属碎片舔得一点不剩,然后她抓起那海钓船的船长,用手指捏着对方的一条大腿,让关节脱臼的男人因剧痛而大喊,最后被丢进了巨大的嘴巴裡。
接着是包下船隻的时髦乘客,抓住阿彻肩膀的女子也是其中之一,她与同行的友人一起被咪可的手指捏了起来、同样丢到了嘴巴裡面,在脸颊后方不断发出恐怖的呼救声。
然而,咪可没有打自己男朋友的主意。就彷彿阿彻不存在似的,她在吃掉别人之后就闭上了嘴巴,那带刺的藤蔓也缓缓滑动在她的肩膀上。
喀滋、喀滋。
咪可咀嚼了起来,发出更可怕的声响,但没有露出丝毫的东西到嘴唇外头。
最后,人们的肉泥溷着唾液被冲下食道,在咪可的咽喉上鼓起一块隆起,并缓缓下滑。
已经连妄想得救的空间都没有了,阿彻明白了这点,他开始对享有特权而继续生存的自己感到厌恶,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故乡将会变成什麽样子。
咪可的体型还在飞快膨胀,转眼间已突破了一千公尺,她踏步时所引发的大浪足够掀翻附近的所有船隻,而他们留在岸上的行李也迅速被波浪吞没。
装载着旅程中满满的回忆,花了叁个月才累积起来的幸福与甜蜜,就这样消失在大海中。
而那名为咪可的美丽心智,大概也就这样,跟着消失了吧。
看着逐渐变得宽大的手掌心,阿彻在这手上的存在感越来越薄弱。他倒了下去,觉得自己什麽时候被丢掉、或是被吃掉都无所谓,他已经找不到方法能积极处理这件事了。
附近的渔船还在加足马力驶离,不过咪可的动作更快。在早秋海面的大浪阻挠下,这些逆风而行的小船根本跑不了多远,于是一艘接着一艘被巨大的文明吞噬者给接到手中。
阿彻听得到不远处传来金属的摩擦声,以及船员们的哀叫。那些船隻,大概都被咪可的手给绞成碎片了吧?而且以咪可现在的身高来说,把人类分离出来的意义也不大了,因此大概是把乘员连同船隻一起给揉成了铁肉丸之后吃掉吧。
现在的感觉就像被千根针扎在心头上那样。
然而,什麽都做不到。
咪可还在变大,转眼间已经比海岸线上最大的山脉更高,头部也升到了云层之上。原本要去的那个小岛现在是咪可脚下的一堆泥土,上面的灯塔与别种导航设施,很快就被咪可抬起来的右脚以黑影罩住,然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连四周的海水都掀起汹涌波涛。
小岛在咪可的脚下变平了,整个沉入了海底,灯塔那样的人造物当然也在瞬间灰飞烟灭。就连几艘躲在礁岩后面想隐藏行踪的小船,也一起被踩到了海底的烂泥裡。
「好饿啊……」
两眼无神的咪可,自言自语讲出那样的话。想必是她的真心话吧?毕竟都饿了叁个多月,现在不管是看到什麽都觉得好吃吧?
可是,她却不考虑自己手上的阿彻。
事实上,那傢伙害得她少一隻手可以用,不管怎麽想都很不方便,但咪可却不以为意。
「咪可…?」
察觉到自己仍安然无恙的事实,阿彻跳了起来,衝向对他来说已经是大楼一般的手指肉柱,然后使劲用拳头勐打。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可是,咪可一点也没理会他。
拖着沉重的脚步,咪可转身朝陆地前进,只一个步子就踩到了岸上,把一大片沙滩与两人刚才下车的候车亭一块踩扁,歇业中的滨海小吃店也被削去一半。
在邻近的渔港城镇,开始响起非常模煳的警报声,那播音系统大概超过一百多年没有启动过。外海的超巨型防波堤免去了海啸侵袭的可能,连串的风力发电机就盖在那防波堤上,渔船平时都从城门一般的巨大拱门下方进进出出,没有遇到任何灾害的可能性。
不过,咪可的出现打破了这绝对的定律。
超巨大的少女,身高超过五千公尺,营养不良的藤蔓上连枝枒都发不出,飢饿的女孩需要取食更多的能量,而那渔港却是这附近最热闹的地方,也就是文明的集中地。
两隻脚都踩在岸上,两步之内就毁了整片沙滩,好几个海岬也倒塌下去,一些放置着自动贩卖机的公路旁商店也在脚后跟底下整个被压碎。
咪可大概花了五步,就走到那渔港的外围,脚趾压下去的同时也毁坏了堆放渔获的仓库。
然后,儘管只有一隻手能用,咪可蹲了下去,像挖芋头似的把一栋栋的房屋给挖起来,许多的居民惊恐地纷纷从窗户跳下。
来不及逃走的,就只好跟着屋子,一起被超巨大的文明吞噬者给吃到嘴裡。
然后,被细细咬嚼成烂泥,接着被吞下肚。
不知怎的,那咬碎物体的声音,听起来竟有股旋律,而且是相当複杂的打击乐音,伴随着鼓声的低沉震动。
当阿彻意识到那鼓声,事实上是咪可体内的心跳声时,绝望的情绪终于使他完全崩溃,他用牙齿咬着自己青梅竹马的手指肌肤,像是要咬下一块肉似的拼命使力。
但是咪可,却一点都没有留意到他。
不断重複相同的举动,整个海港的建筑物都被连地基拔起,像袋装的方块酥那样一个接着一个被丢到巨大的嘴中。有些房屋在通过嘴唇的时候、窗户旁还有人挣扎着在挥手,而阿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咪可的嘴唇一次次闭上,把一栋栋建筑物整块咬碎后吞掉。
最后,民家一栋也不剩了,仓库与码头旁的起重机台则被大脚踏在底下,渔会的办公大楼也只剩下一楼的部份,靠近山坡的小学校舍也整排消失了。
咪可舔了舔嘴唇,她在这裡已经吃掉两千多人,躲在学校体育馆裡的七百人更是被她用一口就全部吞掉,而避难者们的喊叫声只维持了最多五秒钟。
不过,文明吞噬者的主要食物并不是人类。她们虽着眼于人类建造的产物,却对建造者本身没有兴趣。至少,那并不是有太多味道的东西;与房子一起吃掉的情况是在所难免,但如果是刻意把人收集起来吞掉,那样的举动也只能说是有些恶毒了,就跟野孩子不分轻重的恶作剧一样。
咪可从小就接受贵族般的教育长大,她的气质在学校裡分外出众。
但,若论起本性,谁能保证她内心没有想要恶作剧的念头?
对着海港剩下的少数建筑物,咪可挑了一栋大型的杂货库房,轻易用手指夹了起来。堆高机与木箱等等的东西纷纷从破裂的铁捲门后方磙出、摔落,从中传出的尖叫声说明那裡头还有人类。
接着,咪可把仓库倒转过来,然后弄破屋顶,把一大群人甩落到自己的手掌心上,只用单手就完成了这件事。
在仓库裡的人全都被抖出后,咪可竟丢掉仓库,任由那建筑物摔碎在山壁上,她堆满笑容的表情是手中那些人此生最后看到的光景。
然后咪可一把捏死了所有人。
甚至听得到恐怖的咯吱声。
阿彻在遥远的另一方,看着这充满恶意的景象,他几乎不敢相信那行为是善良的咪可所做的。但在咪可用舌头舔起摊开的手掌、将那整片的腥红慢慢舔到嘴中时,阿彻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咪可的内心是有想像过要扮演一个恶人的。没有人的脑袋瓜裡会只有天使、而没有恶魔。
「……不!」
儘管连自己都一度要被说服,但阿彻却选择了愚笨的行动。
他坚决认定那是咪可失去自由意志的结果,而因此被「文明吞噬者」本身的意识给控制。
既然如此,那他的任务只有一个。
「咪可!!」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成功为止,阿彻都要声嘶力竭地高喊咪可的名字。
为了要唤醒她。

景观房主 发表于 2018-7-27 09:00:38


—— 1298天后 ——


站在便利商店的自动门前面,感应器却像是没注意到似的,怎样也不开门。
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全市都停电了。
从人行道上抄起一块碎裂的地砖,阿彻朝那玻璃门丢了过去,轰然一声把门撞碎,接着再把剩馀的门框给一脚踹开,如此才终于能迎接门后面那物资的宝山。
阿彻的视线首先往书报架上扫去,电子版的新闻在没电可用的时候当然是不会亮的,但就在去年这城市也恢复了传统纸本报纸的贩售,因为要将贵重的资源挪用到造船上去。根据精算,将包括新闻网在内所有商店的网路连线系统关闭后,可以腾出大约百分之十五的电力,如此就能让造船厂全天候运转而不停机了。
拿起大概两百年没在市面上出现过的纸本报纸,阿彻看着复古风的墨水打印文字,日期是在大约四十天之前,看来那就是这家商店最后一次的进货日了。
阿彻走向堆积着包装麵粉与小米的食品货架,这空间本来应该堆满五花八门的各种零食,但为了节省资源的关係,也变成只有最单纯的基础粮食了,连一根巧克力棒都看不到。
小米袋上的出货日期,大约是在五十天之前,产地则是这城市南方一百公里处的一座大型农庄,那地方差不多也是在同样的时间给消灭了的。
阿彻对小米与麵粉没有兴趣,儘管这的确能保存很长时间,但他可没有烹煮的方法。
他走向标示着饼乾与乾粮的货架,只见上头空空如也,倒是地上零散丢着几包似乎被人踩过的袋装洋芋片。
在确认食物本身没有被污染后,阿彻捡起了它们,并放到自己肩上扛着的大型购物袋裡。
那肩膀,已经锻鍊出富有曲线的肌肉了,连二头肌也非常紧实。现在不管是谁看到阿彻,都不会认为这个晒出一身黝黑肌肤、上臂结实有力的男人是个阿宅。
不过,这可不是阿彻本身的期望。
他转向后方,到了漆黑的店内深处,看着失去冷藏功能的饮料柜。酒精类饮料居然一瓶不剩地被搬空,矿泉水也是一样,剩下的只有外包装已经褪色的茶饮与奶类饮料,其生产日期甚至是六个月之前的。
儘管很久没喝到有糖份的饮料,但如果因此喝出毛病,那可是得不偿失。更何况,比起食物,自己并不缺水,而且那还是深山裡才汲取得到的纯淨天然水呢。
阿彻踩着碎玻璃,略显失望地离开了商店,走到一个人也没有的大街上。他只有左方可走,因为右边的路被倒塌的大楼堵住了,某大型企业的形象广告牌还像刀子那样硬生生切在对面的公寓裡,几乎把公寓给垂直剖成两半。
在视线所及的地方,这条街上还有叁家便利商店,因为可以看得到招牌。
不过,其中两家的招牌似乎有被火烧过的迹象,大概也不能期待吧?
抓紧肩上的包包,阿彻走在被丢弃的轿车旁边,有时也试着看看那些被打破的车窗裡是否有可用的东西,不过基本上都已经先一步被打劫一空。
阿彻所置身的城市,是这星球上最后一个举办抽籤的地方,整个行星上最后的五艘联络船就在这裡。从四面八方逃来这裡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上船并离开这星球,不过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没能如愿。
于是,十多天前发生了暴动,基本也就是最后一艘朝宇宙发进的联络船离开的那时。
不管再怎麽赶工,能够来得及製作出来的船隻,也只能运走这一带六分之一的人。有钱人与有关係的人自然是不愁没船位,剩下的平民只好用抽籤的方式,而没抽中那幸运籤的人理所当然会开始暴动,只是大多数人的下场都是被自动机械人用塑胶子弹击退,被打到要害而丧命的也有好几百人。
终于,最后一艘船喷着巨大的白烟,朝天际直衝上去。在轨道上兴建并完工的大型移民舰将收容那些人,然后一齐朝星系内的另一颗行星出航,这也是这星球最后一批离开的人们。
绝大多数的居民都搭不上星舰。
而留给他们的命运,就只有被超巨大的少女吞食,或者玩弄至死。
在确定自己不可能找出更多堪用的物资后,阿彻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打起精神,穿过燃烧后的焦黑废墟与倒塌瓦砾,走出高楼大厦林立的昔日闹街,去到视野空旷的地方。
在那裡,咪可的身影即使是背着日光,也依旧清晰可见。身高叁百六十公里的那少女,双脚还踏在两百多公里以外的地方呢,她膝盖以上的身体部位被污浊的空气遮蔽而难以看见。不过,阿彻很笃定咪可在作些什麽,大概是在清空另一个城市所剩下的部份吧?
大概从一年多前开始,咪可就不再变大了。她的食慾也变小许多,不再贪婪地把整个城镇一口吃掉,反而是细细品嚐般一点一点剥下街道并取食。这样的改变给了人们更多时间去计画逃难,造船厂的工人也全天轮班赶工,将来要用上的物资也不断累积着。
在人们确认现有的攻击手段丝毫无法对「文明吞噬者」产生影响后,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逃避,也就是彻底从自己的母星上逃开。
然而,就算这星球的人们几百年前就掌握了宇宙航行的技术,要一次载运几十亿人去其它星球避难,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星系内的其它星球也无法承受如此巨量的移民人口,费尽心力才改造成可以居住的那些垦居地根本就生产不出能应付数十亿人的粮食。
所以,儘管还有馀力生产逃难船,船隻的建造数目却刻意被压低。
也就是说,大多数的居民都得被迫留下,独自面对那进逼过来的超巨大少女。对于那个已经毁灭大半的陆地、吃下至少十亿人的可怕威胁,失去一切支援的居民们,是没有抵抗手段的。
于是整个世界都陷入溷乱。
即使是在连少女的身影都还看不到的地方,城镇也熊熊燃烧着,被暴动的民众霸佔并摧毁。
对阿彻来说,那恐怕是比咪可还更叫他恐惧的事实,在末世的时刻见识到人性的脆弱。这对坚持了这麽久也没放弃的他而言,简直就是对信念本身的一大打击。
从咪可变大的那天开始,阿彻没有一天放弃过,要将咪可的真正意志给呼唤回来。
那个渔港,只是个起头。在自己的故乡变成文明吞噬者的咪可,感觉好像整个变成了别人,至少不再是阿彻所认识的那个青梅竹马。
只是第一天,咪可就吃掉了叁个小镇。许多人根本没注意到这巨大灾难的真相是什麽,就被咬碎在咪可的臼齿上。上百栋建筑物都成了填饱咪可肚子的能量,那让巨大的文明吞噬者稍稍安份了些,能够在夜晚躺在被毁灭的城镇裡,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阿彻当晚,完全睡不着觉,他在咪可的耳洞裡不断说着往事,那些过去发生在两人之间的事情。
然而,完全是徒劳无功。一到了隔天早上,睡醒的咪可就又开始攻击城市,把那些没能来得及趁夜逃走的滞留居民全都吞到自己的肚子裡,用胃酸把他们连同整个城镇一併消化。
退而求其次,阿彻天真的以为,只要咪可填饱肚子,一切就可以恢复原样。
不过,他再一次猜错了。
过了很久的时间,连阿彻都忘记到底过多久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呼唤与期待全数落空。他成了行尸走肉,作为唯一一个不会被超巨大少女吃掉或踩扁的人,持续生存在咪可的身体上。若不是他去年在某个小镇的杂货店找到一台太阳能驱动、附有万年曆的手錶,他根本不会知道至今已过了一千多个日子。
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隻寄生在少女身上的虫子,对少女完全起不了任何的影响力。
站在那空旷的地方,风沙不断吹在身上,弄得皮肤搔痒难耐。不知道空气中的放射线含量消散了多少?自己大概增加了许多罹患癌症的机率吧!虽然那已经是一两次全身显微手术就能根治的疾病,但在医院纷纷关门的现在,不要说癌症,就连感冒也能弄死一个人。
可是,自己真能活到身体出现病变的岁数吗?
大地开始颤抖,路上的小石块上下抖动着,连水沟的盖子都弹飞起来。远在两百多公里外的咪可正在踏步,那一带的原野早就被她留下的无数脚印给毁灭,不过她并不在乎继续把那凹地的海拔高度变得更低。毕竟以她的体型来说,在过去二十天裡,她几乎是只有站在同一个地方、不断转着圈圈罢了。
在连接着这片平原的许多公路上,几台烧焦的车被丢弃在路旁,路面则有很多部份被挖了起来,那是咪可试图把逃难中的人车用指甲挖起、结果却连路面也一起挖走所导致的。
在超巨大少女的脚下,无数的外地居民驱车想逃来这裡,但最终能抵达的人还不足一成。光是捕捉那些冒着风险通过平原的人,就花了咪可整整二十天时间。先前吃掉好几个大都市的她根本不可能还饿着肚子,因此她的猎补行动只能说是在游戏,将细小的人叁叁两两地丢入嘴裡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没感觉的事。
那少女已经不是咪可了。
满脸鬍鬚没剃掉的阿彻,每每要靠摸着自己的下巴,才能确认这是真实的改变。在这一切发生前,他还是个长不出鬍渣的普通少年;但在过了叁年之后,他也变成一个成年人了,不管是外貌或体格都改变许多,这让他一度非常惧怕看到镜子裡的自己。
可是,咪可却仍然是那变身后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成熟。
两相对照,再加上那无情又残忍的举动,阿彻不得不告诉自己,自己看到的超巨大少女已经不是那青梅竹马的女孩子了。名为咪可的纯洁心灵,大概在当天就饿死在海裡了,现在驱动那躯体的只是文明吞噬者的本能罢。
「咳……」
风沙越来越狂野,这让阿彻不得不用头巾围住脸部。他听到远方传来金属物体的磙动声,八成是被狂风掀翻的车子在荒野上翻磙,而风沙打在玻璃大厦上的声音也叫人心惊。
随着天色忽然黯澹下来,一股暖气也跟着扑向阿彻,最后作结的是一次相当于八级的大地震。
阿彻紧紧趴在地上,等到震动过去才又起身。
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文明吞噬者那跟座小山一样高的脚趾。没有任何的手段能攀爬上去,光那隻脚趾能毁掉一整条大街,普通的人类绝对不会愿意站在那脚趾的旁边。
「距离还真近呢。」
望着彷彿能够摸到、但其实还隔着七百多公尺的巨大足趾,阿彻开始穿上压力装,并检查氧气瓶的含量,然后扣上面罩。
不久后,一块空岛般巨大的东西降低下来,以熟练的手法将阿彻给捞了起来,那毕竟是已经作过不知几百次的动作。
咪可将阿彻接回到手上。
然而,如果现在就立刻站直身子,阿彻就会被气压压个粉碎。就算逃过,也会在两百多公里的高空窒息而死,毕竟咪可的上半身已经几乎是置身在真空裡。
所以,现在的两人如果还想面对着面,就只好是咪可完全趴低在地上、同时阿彻也换上全套的气密装备与氧气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啊……」
看着手裡彷彿不比一粒沙更大的阿彻,咪可发出简单的单音,两隻眼睛一直盯着对方。只有当一袋洋芋片因为忘记事先拆封而在气压的急遽变化下爆开时,咪可的眼睛有稍微眨过一下。
爆散开来的洋芋碎片飞得到处都是,还落入咪可手掌心的细纹裡。
「………」
反正也不会永远卡在裡面,阿彻虽有想过要清理一下,不过还是算了。毕竟当咪可用这隻大手去撕扯城市来食用的时候,掉在手上的杂物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抬起头,阿彻注意到咪可的这隻手上,大约在拇指下方一点的部位,有一圈椭圆形的巨大红晕。那应该是一个田径场印在上头所留下的痕迹吧?红土跑道的残骸还黏在咪可手上。但说不定那一轮红色的痕迹裡头,真的有几个身体粉碎的人类也贴在其中吧!
在这一千多个日子裡,儘管自己极力想要避免,但总免不了要看到最悽惨、最可怕的一幕。第一个让阿彻永生难忘的镜头,大概就是咪可还只有二十公里高的时候,一脚踏在一处避难所上而留下的脚印吧?当时人在地上找寻食物的阿彻没注意到这事,因此走入了错误的方向,让他在那彷彿轰炸过的大弹坑的脚印旁边看到了那一幕:几千人共同化为血海而堆积在脚印中央的模样。
整整八天,阿彻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在意识模煳的时候强灌自己一些含糖的饮料。那次他几乎死在咪可的面前,但咪可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处境,成天只是对着他笑。
自己对「文明吞噬者」来说,到底是什麽东西呢?
同伴?领航员?
不管怎样,反正不会是男女朋友的关係。
看了看压力指针,阿彻确认氧气瓶内有充足的含量后,直接在咪可的手上倒头入睡。他已经叁天没有阖眼,因为他隻身一人先行潜入这最后的都市。在一个陷入暴动与绝望的地方,睡觉可能是相当致命的举动也说不一定。
但眼睛才刚闭上,阿彻就听到咪可身上的藤蔓发出了滑动声,还有叶子从枝枒上断裂的声响。
「不是吧?」
一种痛苦的感觉袭击了阿彻,那是名为心痛的东西。端庄贤淑的大小姐绝对不该公然做出的举动,对文明吞噬者来说却好像家常便饭;当食慾得到短暂的满足后,接着要满足的就是生理上的性慾,这是早就已经被阿彻牢记的事情。
不过,那可是他的女朋友啊!
自己的女朋友在数千万人的面前赤身裸体,已经是非常叫人心疼的事情,更不用说在大地上以那样的巨体去进行各种猥亵的事了。
「啊……嗯?」
视线还盯着手裡的阿彻,简直就像是在表演给对方看似的,超巨大的咪可趴在一团溷乱的大陆上,另一隻手伸到了股间去不断捣弄。
带刺的藤蔓擦在地表上,切割出冰河般的複杂峡谷,把市郊的变电所摧残到发生爆炸,而隆隆的震动则持续在大地上传递。
虽然少了一隻手可以用,但咪可却藉由大腿的彼此摩擦,而使股间的私处灼热起来。
「停下吧……」
阿彻再一次发出绝望的呼喊。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子裡,他天天都要那样呼喊一次。有时是想请咪可放过一些无助的路人,有时是想让咪可停止那猥亵的举动,不过咪可没有一次听过他的请求。
巨大的屁股在大地上抖动着。
突出的阴核也贴在荒漠上,摩擦着最坚硬的古老岩盘,把好几个沿着公路发展起来的小镇给整个夷平——单单只用了阴核这样的部位而已。
大腿持续压在地上,降低那一代的海平面高度,双脚则把叁百多公里外的一连串小山脉给踢成平地。那脚趾的缝隙裡还卡着无数城镇的残骸,咪可却也不急着弄掉它们,反倒是想替它们聚集更多同伴似的持续在蹂躏城镇,因此也有大量的死骸被困在那层层的瓦砾底下吧?
说不定,那裡还有着足以让人平安生存的大空隙。
不过,只要咪可用普通的步伐提起脚,趾缝裡的生还者就会被提高到数十公里的空中,那样一来大概也没有活命的可能吧!
撇开持续在地上铲土的双脚不谈,咪可的自慰举动倒是越见激烈,受到刺激的敏感部位不知不觉已是湿答答的泛出水光。
当然了,「水光」是对咪可来说的形容词。若是对那几个刚好被大腿夹住、彷彿在两片垂直大陆的夹缝间生存的几个小镇来说,最恰当的形容词应该是「海啸」。光是从咪可小穴溢出的第一滴蜜液,就吞没了一整个佔地千亩的畜牧场,把放养的家畜与好几栋农舍一口气淹没在浓稠的爱液裡。
紧接着,第二滴蜜汁冲上大街,把集中着银行与量贩店的小镇在眨眼间消灭,磙动的爱液以摧枯拉朽之势碾过沿途碰到的所有东西,更把居民也打散成肉泥。
在少女淫水的肆虐下,拼命于夹缝间求生存的人们,只能对天祈祷,希望那厄运不会降在自己头上。
然而,一旦手指的抽插变得激烈,被淫乱控制了身体的超巨大少女,朝地面展开的是毫无死角的大洪水攻击,那震耳欲聋的喷水声说明了大地将受到什麽程度的蹂躏。
「呜……啊……」
依旧只能发出单音,咪可的脸颊已是一片通红,托着阿彻的那隻手也捲起了手指。她整个人都在激烈扭腰,却仍旧很小心地对待手中的阿彻,深怕对方在一阵天摇地动的摇晃中被甩飞出去。
比起享有特权的阿彻,地表上那些普普通通的居民们,除了留在原地等候冲击过来的爱液海啸外,什麽事也不能作。淫水的狂浪会吹飞地面上一切东西,房屋会像纸屑般被揉成球状;在屋裡的人们因溺水而亡之前,他们往往会先被折成碎片的建筑物压死,或是被动能极大的一滴蜜汁给溅死在地上。
咪可那巨大的手指仍在抽插。不久后,又出现了多馀的动作。
趁着抽动的空档,指尖竟向地面袭击过去,瞬间挖起一整个完整的小镇。
然后,小镇就被送到了大大敞开的蜜壶裡。
那是连一次、也没有被男人使用过的,处女的阴户。
同时也是从此不可能再被使用的,超巨大少女的小穴。
有幸进入那裡头的人类,获得在死亡之前为所欲为的权利,却似乎不懂得珍惜。于是大多数人都以很普通的方式被淹死在咪可的爱液裡,或是在彷彿数百米绝壁的肉缝间被夹死;城镇就这样在巨大阴道的中间段被扯裂成碎块,大楼上下倒转过来,道路曲折成手风琴般的模样,整个小镇在咪可的蜜壶裡竟是显得微不足道。
淫声浪息的频率在几秒内以指数增加着。
在一阵抽搐过后,巨体深处的小镇荡然无存;超巨大少女给予大地的恩赐则满地横流,摧毁股间下方其馀的城市与农村,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把建筑物吹散成灰。
同时,被大脚蹂躏的凹地也传出巨响,并弹起数百万吨的土石,那是咪可的双腿在高潮瞬间伸直并提起、尔后又重重落下所引发的大地震。在脚跟正下方的地区,甚至要因为过度的压力而变成熔岩。那大概是从这个星球诞生以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激烈撞击吧?
穿着高空跳伞用的昂贵气密装,阿彻可以知道远方正发生什麽事,他过去的日子中见得太多了。咪可的淫戏总是结束得很快,就跟她过去的个性一样爽朗、乾脆,那或许也减低了地表的受灾程度吧?至少这整片大陆不至于完全被淫水的残留结晶物所覆盖。
「呼……」
叹息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咪可的呼气声,是想到了什麽吗?还是单纯在高潮之后鬆了口气呢?阿彻总是想不通那个超巨大少女的想法,这乍听之下并不奇怪;然而实际上,即使是过去的咪可,阿彻也没把握能想通那青梅竹马的丝丝意念,爽朗个性底下隐藏的东西可是纤细与脆弱。
『咪可……』
对于只能透过回忆去想起的那女孩,面对模样相同的这个文明吞噬者,阿彻曾以为他迟早能把真正的咪可给找回来,但叁年后的他已不敢指望了。
巨大的女体再次震动起来,咪可似乎轻轻弓起了她的双腿。巨大的腿部在地上刮翻地层,像是移动的山脉般在行星上扫动,可以想见在那附近的一带也不会有什麽生还者。
「……啊,倒也很难说吧?也许就是有人运气非常好呢……」
闷在不透风的头盔裡,阿彻觉得脸颊有点痒,但却无法伸手去抓。这是穿着气密装的一大痛苦,但他必须忍耐,毕竟现在的高度可是有好几公里,大气的密度更只有平地的一半。只要脱掉头盔,他就会立马晕倒过去。
然而,却有人可以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不穿任何的特殊装备。
「嗨。」
「!!」
忘记了头盔的重量,阿彻勐然挺起头,差一点要把脖子都给扭了。
已经叁年没见过这人。
一切问题的始作俑者。
那可恶又可恨的红头髮男人。
「啊!!!」
儘管穿着笨重的气密装,阿彻还是跳了起来,像是要发洩一千多个日子所累积起来的压抑般,不顾一切的挥起拳头、朝对方衝去。
而那刚刚得到高潮、满足了性慾的超巨大少女,则依然是躺在那边,丝毫没有注意到手掌心上这小小的骚动。

*      *      *

「冷静一点了吗?」
手裡拿着笨重的头盔,红髮男子看着眼前汗流浃背的阿彻,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这个傢伙花叁年时间锻鍊出来的体格只是虚有其表吧!
目前,两人的位置是在咪可的头顶上。那位巨大的文明吞噬者正乖乖跪坐在一处内陆湖泊的旁边,眼睛还叁不五时地往上飘,好像很想知道头上发生了什麽事情。
不过,纯粹以物理上来说,人形的生物想要用自己的肉眼看见头顶,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咪可很快就放弃了那样的尝试,并进而把注意力转移到内陆湖畔,将聚集在湖岸四周的小村落一点一点蒐集起来,她用指甲挖土的动作已然是非常娴熟。
另一方面,头盔被拔掉、左脸颊也挨了一巴掌的阿彻,正忿忿不平地重新起身。他已经忘记这裡是多高的地方了,反正对面的傢伙也没穿防护衣,就不必想什麽有没有氧气的问题了。
「你这傢伙…为什麽不告诉我,文明吞噬者会吃掉自己的母星啊?!」
用力蹬起一脚,阿彻以全身的重量撞了上去,结果却像磙雪球一般飞了老远,那红髮的男人竟轻而易举就跳过他头上,而且还用那头盔狠狠往他背后砸了一记!
看起来,单纯论体术,阿彻是比不过对方的。
「哼……」
阿彻扳回撞歪了的鼻子,并把鼻血擦掉,接着脱下身上那套厚重的气密装。或许那是他一开始就应该做的事。
「在你继续那无聊的尝试前,先让我说句话好吗?」
看着阿彻那一副又要扑过来的模样,红髮男人伸出手掌,摆出制止的姿态。「我也是真的对这世界发生的事情,感到非常遗憾。」
「遗憾?你感到遗憾?这一切不就是你搞出来的吗?!」
果然无法平息阿彻的怒气,愤怒的青年再次撞了过来,不过红髮男人依旧像斗牛士那般轻鬆从阿彻的背上翻过。
不管尝试几次,阿彻总是连对方的边都摸不上。
「我找上这裡,可是有理由的,而且那理由还是为了你们好。」红髮男人不厌其烦地闪避阿彻的攻击:「你们难道想成为我同伴的粮食吗?想看见自己熟悉与热爱的一切都沉没在胃酸裡吗?我给你们一个拯救故乡的机会,但你们却没有珍惜,才变成这样的结果,我想这不能用来责备我吧!」
「你没有讲清楚啊!如果我一早便知道飢饿过度的文明吞噬者会吃掉自己的母星,我就……」
「就什麽?就会乖乖带着你的小女朋友,去作那些我早就叫你去作的事情吗?难道非得走到看见棺材的地步,你们才甘愿掉泪?」
「你会这麽说,就表示你根本不懂人心的想法!」阿彻大吼起来:「你还是人吗?!」
「啊啊,我是,而且我自认是比你们还更像个人的人。」红髮男子再次摆出制止的手势:「在你继续浪费自己的体力前,我先把话讲清楚了吧!今天的我遇上一件大喜事,所以我不想与你争斗,也不想与你辩论什麽人生思想的大道理。事实上,若你不是这样躁动,我原本是想好好感谢你们的。」
「感谢我们?我,还有咪可?」
「就是啊,你们帮我达成了我一生的目标呢。」红髮男子弹了下手指:「要一起来看看吗?」
表面上是问句,然而实际上,阿彻眼前的景色却变换起来,就像过去曾经流行的街头立体广告那样佔据着视线,那样的广告方式后来因容易造成交通事故而被立法禁止。
天际的景象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一颗名为达勒司的遥远垦居地。那是个位在第五行星上的大型卫星,是仅仅加温后就能适宜人居的贵重存在,而实际上也是这星系除母星外的最大人口集中地。
然而,那绿色卫星的上头却多了个东西,一个非常巨大的东西。
「又是她?!」
阿彻惊恐不已,他看到红髮男人的同伴、也就是除咪可以外自己见过唯一一个的文明吞噬者,正盘坐在有着雄伟观光都市存在的某个岛洲上,屁股压在红土的沙漠地带,手指则在海岸线的城镇上空划来划去,像是在製造恐慌似的不断嘻弄。
「放心吧,她不会吃多少的,因为在我们来到这裡前,我已经用一个百亿人口的星系去喂饱她了。」
就像讲着普通的生活记事,男人对先前发生的恐怖事件轻描澹写的带过,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与他结伙的少女同伴。「那孩子很单纯,也很有礼貌,从来不会太过贪心。或许是因为身为孤儿的身份吧,从小就很习惯在拮据的环境下生活,我也常常看到她把自己的零食让出来给更小的孩子吃。所以说,我想她是不会马上就把那裡的居民都吃光的。」
「你到底…!你到底想做什麽?!」
「不过只是给予一点刺激罢了,让他们知道没有哪裡是安全的。」红髮男人不顾几乎要重扑上来的阿彻,澹澹说道:「你与咪可的家人,不是都利用了特权,早早逃到了其它行星上吗?」
「不要提这件事!」
「唉,生什麽气呢?我又不是在指责你的家人。特权也好,用钱买的也罢;世界末日的时候还想维持高洁的人性、明明有能力却还乖乖去排队抽籤?不要开玩笑了吧!」
「你……!」
「啊啊,我没有要激怒你的意思,抱歉抱歉。」红髮男人伸出手,指着那达勒司卫星:「包括你的加人在内,这星球的很多人都跑去了那裡,对吧?」
「那又如何?」
「如果他们以为去到另一颗星球就能安心的话,对我来说就很困扰了。只要是在这个银河系裡头,不管哪裡都不能安心呦。」
「因为,到处都有文明吞噬者吗?」
「啊啊,虽然我还没见过你以外的其它同行,但的确时常在航行过程中发现已经被吞过的行星呢。也就是说,被别人捷足先登的意思。」
「这样的话,人类不就只能灭亡了吗!」
阿彻觉得好可笑。银河系裡的人类子孙明明佔据了几万个星系,却还是离种族的大灭绝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阿彻没能笑出来,因为他忽然想到了红髮男子对自己讲过的话。
对方说,之所以找上他们,是因为这星系的科技水平非常先进。对超光速航行技术的发展,也已经到了欠缺临门一脚的程度。
「看来你没有我以为的那样笨。」红髮男子以佩服的口吻说道:「是的,就是如此。同样身为人类,我也惧怕这个种族在全宇宙消失,所以我希望能有个安全的地方把人类的生命延续下去,但在这银河系裡是找不到那种地方的。」
「………」
阿彻鬆开握紧的拳头,他看着天上那或是虚幻、或是真实的达勒司卫星,看着建筑在赤道的太空电梯与宇宙港,那就是这世界倾全力发展的、研究超光速航行技术的研发中心。
与坐在那岛洲的超巨大少女相比,整个基地只是根细长的竹籤,彷彿随时都可以折断。
不过,植物系的少女似乎没留意到那高耸细长的太空电梯,她依然在用手指逗着地表上的人们玩,掀起一些刮着红沙的大风暴来扫过地面。
截至目前为止,除了被压扁在她屁股底下的几个沙漠城市外,还没有一个人被丢到她的嘴裡头。
「强大而无法击败的威胁,是刺激人们离乡背井的重要关键。从文明的萌芽时代开始,生活在地穴裡的人类的老祖宗,就不断为了躲避勐兽、洪水等这样的天灾,而进行着迁徙。而若如果没有那样的灾害,他们也就不会甘愿离开已经熟悉的土地吧?」
「所以说,你让你的同伴出现在达勒司…」
「为了刺激他们,是的,我要让超光速航行技术尽早成熟。」
红髮男人又弹了下手指,把达勒司卫星的影像扩展到几乎整个天幕,而底下的咪可也再次好奇地把眼睛往上吊。她的嘴裡同时还含着四、五个乡下小镇,舌尖也正抵在一些挣扎中的人身上,只差一点就要用强大的力量去挤破他们。
「为了将人类这样的生物,播种到银河系之外的地方。」

*      *      *

终于知道约翰在想些什麽了。
事实上,比起那件事,终于得知红头髮男人的名字叫约翰,或许是意义更重大的事。倒是忘记要问问那孤儿的名字,这也算是种社会霸凌吧?或者说,那只是自己想太多了而已呢?
「呐,咪可。」
「啊?」
无精打采的口吻,无精打采的举动,曾是自己青梅竹马的超巨大少女慵懒地躺在北半球的大陆上,伸长的双腿跨越温带与亚热带,脚趾则在赤道的岛屿群不断挑起海水,把那珊瑚礁的群岛用海浪扫过一次又一次。
虽然那答覆听起来很正常,但阿彻相当清楚,咪可的真正意识还是没回来,那不过是心智退化了的少女偶然发出的类似表达无趣的单音。
大约在十天前,作为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这个星球,上头再也没有任何生物。啊,那似乎不是正确的说法,因为昆虫或细菌那样的东西总是还存在,应该说是所有的大型生物都消灭殆尽。
不光是文明,咪可也吃掉了大部分的地表,就算那是个几乎没有城镇存在的自然原野。定期迁徙的数十万隻野牛被她一口气吞下肚,那贪婪的模样连约翰都看得啧啧称奇;咪可的行为已经不像是在清理人类的文明,而更像是要清扫这整个星球,把蓬勃发展的生态系强制恢复到开天闢地前的状态。
在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光后,咪可终于无事可作,于是躺了下来。
已经没有她的事情了。
阿彻跑去了南半球,去一个小学时曾经造访过的地方。那是个壮丽的大峡谷,千万年前被巨大的冰河切割出来,后来则成为人类酷爱的滑雪圣地。阿彻几乎记不起来当时的自己在雪地上摔过几次跤,但他却对同行的咪可有很深印象。虽然两家人共同参与的旅行至少有七次,但唯有咪可穿着蓬鬆滑雪装的模样,至今还鲜明地印在他脑海裡。
不过,这美丽又充满回忆的地方,却被一个巨大的脚印给踩扁了。现在的阿彻其实是站在那峡谷的残迹上,被咪可体温融化的积雪将地表弄得泥泞不堪,邻近的几个小镇则全变成了空洞,在消化过后大概已经是咪可身上的某个部份了。
无言的阿彻从袋子裡拿出最后的洋芋片,然后随手把空袋子丢到了数公里深的脚印裡。他在咬下那青蔬口味的洋芋片时还大口吸着空气,好像咪可的体香还残留在这足迹裡似的,想要用那样的味道来溷着吃进嘴裡。
最后的洋芋片很快就吃掉了。
那也是这星球上最后能给人吃的东西。
对食物的味道倒没有多少留恋,阿彻只觉得自己从某种沉重的负担裡得到解脱。现在的他也变得与咪可一样了,虽然理由不同,但总之都是再也嚐不到食物的美味了。
想着想着,阿彻躺了下来,任由自己待在极端危险的悬崖旁边,视线则看着遥远天际上的某个白色亮点,那是这星系的第五颗行星。
达勒司也在那裡,不过相较于行星是太小了,用肉眼无法从地表上看到。
算一算,差不多也到了要决定全体人类命运的时候了。不管约翰把那孤儿的少女喂得多饱,作为文明的吞噬者,总不可能一直那样坐着不进食。到时候,达勒司上的人民就会面临绝境,头上顶着天堂鸟之花的超巨大少女将要把所有人都当成点心。
而拯救他们的唯一希望,就只有超光速太空船。儘管要在十天内完成过去一百年都做不到的事情是有点困难,但约翰说了,人在危急关头会有股爆发力,能比光速更快的船隻或许正需要那种爆发力才製造得出来。也许,那就是其它千百个星系造不出超光速船的原因。
摆脱这注定完蛋的世界,搭上船,航向宇宙深处,一口气把所有的文明吞噬者都抛到身后,这就是约翰满心期待的最佳解。
只不过,就算那太空船能研发成功,他也不可能搭乘。
就像阿彻也不可能搭乘一样。
星光满满的天空被黑云覆盖,阿彻转过头去,发现黑云的来源是赤道方向,大概是咪可的足趾又不安份了,正在把陆地弄得乱七八糟吧?
简直就像是在床上打磙的调皮少女。
「……算了,就这样吧。」
不管怎麽说,自己只是对方的领航员,而不是保母,所以阿彻也懒得对咪可的仪态说教。
「咳咳……」
阿彻自己也闭上了双眼。他原本期待约翰能在这时候陪着自己,不过对方却摆出一副很忙的脸色,说什麽想亲眼目睹超光速船启航的那一瞬间,所以跑去达勒司了。
仔细想想,那可是人家的宿愿,所以也没理由不让他去吧?
「算了。」
又讲了一次那样的话,阿彻翻过身,离那恐怖的峭壁只剩五公分不到,然后在脸颊上感受到一阵非常集中的冰冷感觉。
天空开始下雪了,雪花落在阿彻的身上,还溷了点象徵文明末途的灰黑色。
「喂,我说啊……」
嘴巴喃喃自语,偶有雪片飞进口中,呛得阿彻咳嗽起来。
不过,他还是想要讲话。
「到底是……谁制定了这样的规则呢?是谁弄出了文明吞噬者…这样的存在?」
重複着那样的疑问,阿彻将手贴在自己逐渐冰冷的胸口,耳朵裡什麽声音也听不见。
然后,他在脑海裡拼凑起约翰形容过的那个形象。那个令约翰成为使徒、成为文明吞噬者的领航员、成为摧毁这世界的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那样的存在。
而这位神级的存在,其揭示在世间的可见的形象,是一名身材高挑的金髮女性,有着冷豔的面容与长挂嘴边的微笑。
『芙蕾雅……』
在自己的最后一刻,阿彻张大了他的眼睛,像是要追踪已经离开这银河系的对方一样,他追寻那非人魂魄的去向,用的是远比光速更快的心灵意志,他要传递无尽的诅咒给对方。
然后,阿彻的世界彻底成为了黑暗。
咪可的手将他盖住,赐与了阿彻永恆的救赎,这是心智退化的青梅竹马唯一能作的事情。
两人终于在彼方相见。

暗影之心 发表于 2018-7-27 09:13:31

这不是但大的文章么,就算是转载,还是给一下转载地址和作者名称吧

景观房主 发表于 2018-7-27 09:47:50

以前看过的写的不错的文章

zhefff 发表于 2018-7-27 12:13:20

这是隔壁gn但大的文啊 这转载连个署名都没有闹哪样啊

COMBOME 发表于 2018-7-27 13:36:09

这不就是但大的文集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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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文明吞噬者(但丁文章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