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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享] 大人小人之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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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3 22:18: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加拿大
堂中一灯如豆,虞无竞负手立于“正大光明”匾额之下,长须微拂,眉目澹然。案下那金轮座驾早已挟着那一缕帝威,蜿蜒隐没于堂角阴隅,列阵如蚁,喧声如微风拂尘。

自那一日,虞无竞不复低首顾之。堂中春去秋来,不过袖摆一拂,鬓边新雪,天地自阔自静。而那堂隅深处,却自成另一番天地。

只因那皇帝与其一国,形微若蝼,国度亦随之缩作方寸之域,于是便有那奇妙时光之差: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虞无竞闲坐榻上,抚卷看灯,不过手中一翻,一盏茶余,堂隅之国已自更迭四季,百年老树抽新芽,田间旧渠复断续,百姓生生灭灭,庙堂权柄亦有更张。

那皇帝自归国后,仍端坐座驾金轮之上,胡须一缕未曾斩落,冕旒虽残,仍力保龙颜不坠。他日日披紫袍、坐玉座,眼下是那方寸小国江山,耳边是如蚁细声:左丞右相,御史中丞,户曹礼部,纷纷上表,争权纳谏;阶下小吏,暗中盘算,门内勋臣,明里构陷。

朝堂之中,钩心斗角如潮汐起落,昨夜权臣方握符节,今晨便或伏尸于冷阶石下;御书房灯火常明,龙案堆叠朱批奏折,密折暗诏层出不穷,狭小国度里,众臣仍作滔滔帝业之梦。

而那皇帝,须发早生白丝,依旧披金覆玉,拈毫执笔间自诩掌控乾坤。只道虞无竞之靴远在高堂如山,他等自守一隅,虽微而安,虽渺而存,于是日复一日,自诩中兴帝业,力保残国苟活。

只是一切翻云覆雨,或忠或佞,于虞无竞而言,不过榻畔灰尘浮沉。堂中松声拂过,那“正大光明”扁额静垂高悬,偶有灯火微摇,映得虞无竞低首抚须,似笑非笑,任那角落里一国,年复一年自生自灭,自扰自囚,如蚁聚米,如虫噬木,不值一顾耳。虞无竞久坐高堂之上,纵有妻室如玉、妾侍如花,偶或酒后松情,亦难免一时逸兴,焚灯独处,纵情自适。所用巾帕素由下人收拾,或焚或弃,了无痕迹,向不留半点俗痕于堂上“正大光明”之下。

然人心有漏,事机亦偶有疏。那一日晚来松风微紧,堂中灯火摇曳,虞无竞坐于书案后,酒兴半醺,翻阅黄卷,指背摩挲间,长须微颤。待那意尽情阑,自拈巾帕拭净,吩咐随侍小厮:“去,将此物焚了。”

小厮应声领命,却因夜深睡眼惺忪,方出堂门,见庭中风大,手一松,那一团用过的巾帕便随风飘落,竟自飞坠堂角阴隅而去,落在那方寸国土之外的三寸阡陌之间。

此处原是虞无竞大堂一隅,旁有桌足如山,靴影如林,灯火不及,终年幽暗。而那皇帝之国,偏又紧邻其旁,正如洞庭濒江海,阙畔对宫墙。

未几,那国中守边的小兵寻常巡逻,忽见草茎间有雪白一物,铺展如幕,湿痕未干,腥气犹在。兵卒大惊,以为是天落灵瑞,急急奔回那以金轮为殿的座驾前,伏跪于阶下,低声如蚊鸣:“陛下……边疆之外,忽降神物,铺地盈尺,非帛非棉,疑是天人所遗。”

那皇帝自御案旁抬首,目中闪过一线精光。虽年岁催白,胡须已半黄半雪,然那一点帝王心性仍在,闻言须发微抖,低声道:“神物?可曾探得是何形制?”

兵卒又伏声:“其色雪白如玉,尚带腥气,气味……气味怪异,然温润未干,似有暖意。”

皇帝闻之,心头忽然狂跳,久困于虞家堂角,国中所用皆人间旧物残屑,何曾见此怪异之物?当下挺直龙躯,竭力端威,抖须挥袖:“宣左右近侍随朕亲往——天上遗物,或有救国之机,朕自要亲眼得见!”

于是金轮微转,须发翻飞,那一国之主挟数十名微小甲兵,列队如蚁,沿那桌足阴影,缓缓向那雪白巾帕所在行去。小国灯火明灭,映得皇帝金冠微斜,却仍吹胡子瞪眼,欲将这无意坠落之物,封为“天遗灵瑞”,再借以佐证天命犹在,兴衰可回,哪知那不过虞无竞一夜自适之余,拈指无心遗落耳…… 那皇帝御座金轮碾地,声声轻响,领着一列如蚁之队,缓缓行抵那雪白之物之前。此物铺展阔如山幕,微卷间仍带湿润,缝隙间尚有未尽之痕,若近若远,腥气温热,隐隐散作缕缕。

列阵的兵卒列队于前,金甲虽小,刀枪如针,然齐刷刷亮起寒光,似护驾之形。皇帝立于座驾之上,须发虽乱,仍端威容,抬首望去,见那“神物”横陈如原野白幕,纤维纠缠,如雪如絮,气息腻滞却不散去。

他须发翻动,心头忽起异样震颤,抬手示意道:“宣太医、国中御医,前来观看——此乃上天所赐,必有玄机!”

言罢,便有数名身披细薄狐裘的御医自小队中快步而出。为首者年近五旬,鹤发童颜,正是国中旧时太医院中最老的“悬壶中医”何宗元。

何宗元素来谨慎,只见他抚髯近前,先以金针挑拣残痕,又探指去触,指背带湿,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竟胆大如牛,将指背残留凑唇轻尝,甫一入口,眉目间神色陡变。

皇帝见状,急忙吹须叱问:“如何?莫非果真是天遗灵芝不成?”

何宗元缓缓吐了口浊气,苦笑摇头,胡须微颤,叹息道:“陛下恕罪,老臣斗胆——此物……非帛非絮,更非灵芝仙露。其味黏腻腥涩,带热带咸……依老臣半世看脉验身所识,这……分明是……是……是男子房事之后之阳气所凝,非他物也!”

此言一落,队伍中众兵卒面面相觑,或掩鼻而退,或低声暗笑。唯那皇帝,须发忽而竖起,面色涨红,却非羞怒,反而逼声厉问:“何意?卿是说——此乃那虞无竞……?!”

何宗元伏地叩首,声如蚊蚋:“陛下莫怪,老臣不敢胡言。此物腥气与体味极盛,非凡人可及……若非虞老爷自留,焉有他人?只怕……只怕……”

他未敢尽言,唯有长叩首,胡须伏地,瑟瑟发抖。

那皇帝立在座驾上,胡须乱飞,眼见那白茫茫一片,“天遗神物”竟是一抹凡尘秽迹,自堂上虞无竞无心遗落,却偏偏成了自己国中臣民趋之若鹜的天降祥瑞。此一瞬,帝王之威再难撑住,他仰头望去,只见案上桌足如柱,靴影如山,虞无竞安坐其上,灯火如星海,连面容也不垂顾此处,唯余堂上“正大光明”四字,高悬如前,偏教这角落的微国自苦自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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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3 22:36:0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加拿大
皇帝端坐座驾,脸颊染上难以言说的羞愤之色,胡须微颤,声若蚊呐,却含威令:“即刻调动内外士卒,将此‘天遗神物’抬出国界,远离我朝疆土!莫令此污秽之物玷污皇恩浩荡!”

麾下兵卒闻令,纷纷伏地施礼,然其形若蚂蚁,手执细丝,便似蚁群搬运落叶,将那雪白纸帕缓缓抬起,越过草根沙石,绕过微小村落,渐行渐远,直至隐没于虞无竞大堂那偌大桌案的一隅。

时光荏苒,地上国度已历一年光阴,而大人堂中不过一时辰流转。日月如梭,春秋换序,唯那纸帕随士卒细步缓缓移动,缓缓归位。

虞无竞卸下青衫,舒展长须,闲坐案前,偶抬眼瞥见那案角落落寞寞的白影,竟是那遗失多时的纸巾。只见蚂蚁般的士卒们正小心翼翼将其抬至案边,顿时大人嘴角微扬,哑然一笑,似闻一声无言的讥讽,又似觉一番荒诞的戏谑,轻叹道:“原来天上神物,不过是吾身一拈之间,尘埃一抹之间也。”

他摇头轻笑,长须随风拂动,目光悠远,仿佛穿透那“正大光明”的匾额,望见那方寸国度中,皇帝与士卒仍在无尽的争斗与挣扎中,谁知谁为真主,谁又为浮尘。当日堂中灯火未灭,虞无竞散去侍从,独自披了松纹长衣,缓步行至堂角。堂内“正大光明”匾额依旧高悬,松风入帘,吹得烛影明灭如水。

虞无竞连日劳心俗务,夜里心头微动,便不欲在榻上扰了安寝的妾室,素日自适惯了,便寻了僻静一隅,衣袖拢怀,长须低垂,闭目凝神,欲放松片刻。

谁知这一步迈去,却不巧正踏到那皇帝国度之外的阡陌之旁。那国度嵌在堂角阴处,灯火难照,虞无竞俯身不过须臾,须眉如云已压下半壁天空。

只听得细微如蝼蚁之声,隐隐自地板缝隙传来,正是那国中守夜的侍卫,被黑影吞没,抬头便见一堵如山的长衣衣襟,随风拂动如云涛翻卷,须发垂落,若古松横空。

几名小小的侍卫瞬息慌了神,跌跌撞撞撞开宫门,奔入金轮殿中,跪倒在那依旧端坐座驾的皇帝前。那皇帝才刚批完一封密折,正欲休息,闻得宫门喧嚷,须发顿时翻飞,厉声叱问:“何事惊扰朕寝?!”

守卫叩首如捣,声若蚁鸣:“启禀陛下!宫外……宫外有巨人现身!巨须如山,黑影蔽空,恐是虞家大人——大人亲至……正……正于宫外行事,恐有变故!”

一语未毕,那皇帝只觉脊背发寒,连座驾都似簌簌作响。他仰首望见那金轮殿檐外,黑影翻卷,须发如云瀑垂地,竟离国境不过寸许!

皇帝当即拢袍抖须,声音虽细,却勉力维系帝威,厉声喝道:“速备驾!传令内外侍从守住国门!若那巨人越境踏来,必是天变!朕自要亲诣察看,岂容他再辱我皇图社稷?!”

言罢,须发微抖,却掩不住唇角一丝颤意。座驾金轮微转,金甲侍卫如蚁列阵,宫门外,却只闻堂上虞无竞微叹一声,长须拂地,衣袖翻飞,一道阴影倾覆方寸国度,险险压在金轮殿外阙之上,几乎酿成灭国之祸——偏是虞大人浑然不觉,正自沉醉于一隅逸兴之中…… 那皇帝御驾金轮碾地,铿然如蚁阵前行,护驾的金甲小兵星罗棋布,簇拥于前后,火炬点点,如寒星堆雪。自宫中至国界外不过尺许之远,于大人堂中然不过方寸,却于国中已是跋涉多日,月余光景。

当皇帝金冠微斜,随驾列阵,自那微国宫墙之隅缓缓而出,方至堂角空阔处,抬首仰望,赫然见那大人虞无竞仍立于堂柱之侧,长须如瀑,垂落成幕,拂动之间卷起堂中轻尘,宛若阴云蔽月。

虞大人一手拢衣,一手握那庞然之物,臂若擎天,筋骨绷起,巨大的阳具在他掌中缓缓往复,皮肉翻覆,声息若海浪拍岸,微震于梁宇之间。此间对于虞无竞,不过夜半独自快活之时,浑不察脚下那国中帝王,已率百官伏跪于须影之下。

那皇帝仰首极目,却再看不见虞大人真颜,只见那遮天蔽地的黑须自颌下泻下,荡荡如瀑,根根分明,拂动如林,偶尔有一缕落下,便重如山岳,激起堂角微尘如地震天摇。

皇帝目赤如火,须发乱颤,立于金轮座上,拔高了声调怒骂:“大胆巨人!你堂堂世家门阀,宰辅之后,却把朕国踏于足下,现又在此荒淫无状,视我如尘,如此欺辱,岂不怕有朝一日天网恢恢、神明震怒?!”

骂声在须影与衣褶间乱撞,却只如虫鸣,怎及虞大人耳畔?虞无竞自沉醉其中,神色安然,长须微拂,偶有声息若叹,半点未闻脚下微国喧嚷与帝王咆哮。

座驾金轮微颤,百官伏跪,目中所见唯有那如山巨物往复翻卷,呼吸声如潮涌,黑须如夜幕翻飞,遮天蔽月,映得那方寸小国灯火如豆,恍若深渊边缘摇摇欲坠,却无处可逃。

皇帝胸中一口血几欲涌出,却仍死死攥住龙辇两侧,声声叱喝,怒骂如潮,却唯余虚响,回荡在那大人脚下无垠须影之中,连一丝回声,都不能撼动那握于虞无竞掌中的庞然…… 虞无竞立于堂柱之侧,眉目低垂,须发如云海翻涌,臂上筋络如虬龙蜿蜒,一呼一吸间,堂内如风雷鼓荡。手中那庞然之物在掌心翻覆起伏,热气蒸腾,若隐若现间,微光映得梁宇半明半暗。

忽至极处,只听得一声低吟,犹如闷雷滚动,虞大人长叹一口气,眸光微阖,猛然指节一紧,臂间鼓动如山崩海啸。

便在那一瞬,天幕似裂,喷泉自高空破空而下,热流倾泻,声势若瀑,白芒如雨,如狂涛决堤,横扫而下!

而于脚下微国之内,已是数日光阴过去,皇帝率金轮座驾驻足国门之外,兵卒列阵如蚁阵森森,仰望那黑须掩天,山岳擎空。正自咬牙怒骂,忽闻头顶有异响如夜雨初至,尚未反应,骤觉一股灼热自穹顶坠落,倾盆而下。

白雨霎时漫天,殿檐飞溅,城墙崩溃,营帐塌作一团,金轮座驾被淋作银泥,皇帝一声怒吼未出口,已被浪潮吞没。百官金甲早作鸟兽散,护卫抬盾如无用之饰,只能与那乳白洪流中翻滚厮磨,或在缝隙里苦苦挣扎,或随波逐流,声息渐没。

自堂上俯瞰,不过转瞬白光一闪,地面微湿,虞大人却浑不察脚下方寸乾坤早作惊涛骇浪。他低头理了理长须,长舒一口气,随口嘟囔:“散了……散了……”

袖口一拢,便自抖落衣襟,转身迈向内室,举步间须发拂动,如松影横斜,脚跟轻叩地面,竟又掀起微微震荡。

大堂之上,檀榻已暖,薄被已展,虞无竞缓缓斜身卧下,似一夜酣眠,恍若世间从未有过脚下那一场倾天覆地的骤雨。

唯有堂角阴处,白茫余迹未干,残留着那微国帝王与百官,在尘埃湿痕中悄无声息,恍若天意戏弄,一泡浪潮,覆了千载龙图…… 虞无竞一身松纹宽袍,伏卧檀榻之上,长须铺散如墨瀑,呼吸渐深,堂中灯火映着他半掩的眉眼,竟如山岳沉眠,毫无波澜。

一室暖风摇曳,偶有烛泪滴落,发出轻微啜声,恰似沉雷之后的余响,堂柱四周再无巨影翻覆,亦无滔天巨浪再倾。

而于虞大人榻下那方寸国度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皇帝狼狈立于金轮座驾残骸之侧,御袍半湿,金冠歪斜,须发零落如草,尚带着那白濁未干的残痕。百官士卒或匍匐或瘫坐,四野遍是泥泞与湿痕,营帐塌作废纸,宫墙溃作泥堆,田畴尽没,民居漂流,真若洪荒大劫后残世凋零。

时已是他们国度中的黎明,初光尚未破雾,四野烟尘未散,城阙已然尽毁半数,然而天幕那如岳一般的须影已然不见,虞大人的呼吸声化作了远山风声,轻柔却不再似天威般压顶。

皇帝踉跄立起,攥住金轮座架残壁,深吸数口,须发犹带羞怒,环顾左右,声若破铜,嘶声喝道:“传朕令——即刻召集户部、兵部、工部,开仓赈民,修堤补垣!凡能修桥筑路、能耕能犁者,尽数动用!此番天灾,若不救济,社稷危矣!”

百官闻言,虽犹自瑟缩,却仍叩首而应:“谨遵陛下圣旨!”

旋即,军卒奔走如蚁,号角隐隐响于废墟残垣之间,一道道火把照亮那浸湿未干的废井、断墙、残阁,残喘中的百姓扶老携幼,或聚残砖,或挖退水,或抬石筑堤。

须臾之间,曾经被一阵倾天洪流掩埋的国土,于烛火与号角中重燃微光。

而在那阴影尽头高不可攀的檀榻之上,虞无竞依旧安眠,长须如云海铺展,一呼一吸,恍若轻风过柳,毫不知晓他一夜梦醒,却换得脚下芸芸国度多少黎民,辗转于水火,哭笑于人世。

正是:
堂上一梦无痕迹,
人间已是百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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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3 23:12: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加拿大
虞无竞檀榻安眠,方才醒转,不过懒懒一盏茶功夫,于他不过六个时辰,堂外松影移转,日色才翻过屋檐。

而于那须影覆下的微国之中,却已是六载光阴流转。

自那一场“洪灾”后,国中山河残缺,百姓扶危度困,民心一度惶惶,然而岁月如梭,残垣新砌,断堤重筑,沃土复苏。只是那一夜的白茫倾天,犹如一段不敢正名的梦魇,悄悄生了根。

虽是禁忌,却偏生流传。

市井之间,茶楼瓦舍,戏台鼓板,常有说书人拍案惊堂,一声吆喝,便把那夜里隐隐听见的天威巨响,铺排得神乎其神:“且说那年冬末春初,风声未歇,忽有男天神自天门而降,驾须云千丈,执擎天之杖,一声闷雷,洒下甘露,倾覆山川!哎呦,若非咱皇上龙威浩荡,调兵遣将,力挽狂澜,只怕……只怕咱这江山,早没入白海咯!”

茶客听得目瞪口呆,有好事者低声添话:“可不?那男神须发如瀑,若遮天夜幕,甘露一洒,便是洪流滔天。传闻那‘甘露’里,还藏着天神阳气,谁若沾上一星半点,来年家丁兴旺,男儿多生,牛马健硕,百苗疯长呢!”

说书人当下哈哈一笑,摊开手中醒木:“只是这话,咱茶楼里说说罢了,出了这门,可别往衙门口去传,咱当今圣上龙颜不喜这等话头,犯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众人便都低声笑,有不信的冷哼,有信的眯眼点头,还有年老妪人暗暗掐指,回家多置牲口种子,盼着这“男神之泽”余荫未尽。

只是朝堂之上,六年来,那皇帝须发更添霜白,眉宇间常隐一缕阴霾。每逢有学子私传神话,或市井传言稍盛,必有鹰犬按律查封,或拘或杖,生生将“男天神”三个字从案牍删得片甲不留。

可百姓的口,哪里封得住?
于那堂柱阴隅处,一方寸小国,在嘈嘈切切的茶汤里,火气氤氲,生生把那夜不可言说的梦,传成了烟火里最离奇、最难死的传说——

“须云一动,甘露倾天。”
只道是男神一梦,人间六年。这日,正值雨歇初晴,微国宫城中,一缕斜阳从残损未尽的殿檐洒下,映得御书房里青灯半明半暗。

那皇帝独自伏于书案之上,金冠摘下,须发已添数缕霜白,鬓边有斑如雪,映着案上摊开的《春秋左传》,字字密密,笔锋却有些晃,透着隐隐老态。

他指腹缓缓抚过竹简边沿,未及细读,殿外忽有金甲小将疾步叩门,俯身禀道:“启禀陛下,外头传来消息——大人醒了!”

言罢,殿中空气如骤冷半分,皇帝指尖一顿,须微颤,却未出声斥责,只缓缓抬眼,望着那兵卒看不见尽头的天花板与横梁。

一时间,仿佛六年岁月与那夜覆国甘露一齐卷上心头。那是他一生的奇耻,一国的暗影。昔年他血气方刚,御马亲征、开疆拓土,如今五旬之龄,膝下子嗣未丰,朝臣更替几度,旧日沙场威风却只剩孤影随行。

他并未动声色,只低声“嗯”了一声,放下竹简,理了理微乱的须发,缓步起身,缓步至屏风前,翻出嵌金外袍,披在素色常服之外。

灯影中,微国的君王身形仍算笔挺,只是腰脊处已不似当年挺拔,布袍下的肩头透出一丝疲惫。他背对着兵卒,缓缓点了点头:“传旨,备座驾,召百官随驾。……是时候,该去讨个说法。”

他话声虽轻,尾音却透着六载含在喉中的沉郁与执拗。

金甲小将低首称是,领命退下。殿外一片忙碌,远远传来金轮座驾的铜铃声,隐约与宫墙内外百姓低语的“男天神”传说相映,飘忽不绝。

皇帝抬头,透过窗棂,仿佛又看见那高不可攀的梁柱与堂宇,知道那须影背后的巨人,正从梦中醒来。

只是不知——这一次,他这微国天子,能否讨得个堂堂正正的“说法”。皇帝坐于金轮座驾之中,前后簇拥着金甲卫士与朝中旧臣新贵,一道缓缓自殿门而出,沿那残阶碎瓦蜿蜒而行,直抵那阴影深处的大堂边沿。

待近前时,一行人俱是屏息,只见那须臾之间,可覆千里的“天神”,此刻正阖目而卧,半身埋在那檀木厚榻之间,床榻之高,如悬壁耸立,楣梁沉沉压顶,床脚粗若山柱,纹理斑驳里仍透着檀香暖意,却叫他们脚底生寒。

众人抬首仰望,只觉那一榻似吞天巨岳,竟不知如何攀援而上。大人呼吸绵长,一息一吐,地面都微微颤动,恍若风雷潜伏,众臣彼此对视,眼底皆现踌躇之色。

皇帝眉头紧蹙,扶着座驾前缘,须发拂动,冷声问道:“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朝中一名老成谋臣捋须叩首,颤声道:“陛下,此榻高耸难登,唯有攀其边沿……然榻脚平滑,若欲借物攀援,不若循其靴履而上。且……且那巨靴去榻不过数步之遥,若能借靴而上,或可至近榻沿,再请大人垂怜。”

言罢,众臣俱是循声望去,只见榻前果真横卧一只乌沉沉的巨靴,靴面犹带折痕,气息浑浊沉沉弥散。靴旁竟随意掷着一团卷成团的灰白长袜,粗若山绳,袜口敞开,似有未散尽的汗气随热风缓缓溢出,裹着几缕尘埃,叫人望而生畏。

皇帝一声冷哼,面色阴沉,却终是无可奈何,沉声道:“依此计行之。择勇士先攀靴履,探其可行,再引吾等登榻。”

当即有几名悍卒自队列中出,躬身领命,提刀卸甲,只披轻甲攀索,摸向那如铜墙般的靴面。靴子皮面粗糙且皲裂如干涸沟壑,倒也好借力攀爬。数十丈之外,一阵阵温热黏滞的气息自那翻卷的巨袜里逸散开来,裹着靴底陈年的味道,如雾似幕,将攀援的兵卒逼得眼眶通红,却也只能咬牙忍着。

一行小小人影,挂在虞大人那如山般的靴面上,如蚁行壁,顺着皱褶间缓缓摸索而上。偶尔有兵卒脚下一滑,险些跌落,急忙抱住一块翻起的靴边,才捡回性命。

榻下,皇帝立于金轮座驾之上,昂首仰望那黑靴、灰袜、檀榻高悬,目光愈发阴沉,袖中攥紧的手背脉络毕现,喉间冷哼低沉如夜虫。

只是无人敢言,皆知欲求那须影之上人的“说法”,先要忍得下这股人间难言的尴尬与辛苦。

且看这微国之君与随行百官,纵是有龙威在身,也终究要自这足下,翻过这层层汗味尘埃,攀那悬天巨榻…… 且说那一队小小士卒,攀援巨靴,绕过那团翻卷的灰袜,借着皮面沟壑与皱褶,终是气喘吁吁地翻上了虞无竞那檀榻之沿。

初上榻面,只觉脚下纹理如丘壑交错,檀香暗沉中自带体温余暖,一息一息,带着巨人酣睡后的沉重气息,仿佛一片未散的晨雾,叫人心头发颤。

众士卒列队相顾,正欲高声唤请后方皇帝与百官依次攀援,忽听得远处轻轻隆隆之声,似海潮翻涌,伴着那巨人一息吐纳,如沉雷滚动,一道肉丘模样的隆起突兀耸现。

士卒中有胆大的探目远望,定睛一瞧,顿时头皮发麻,却又忍不住破声失笑。只见那檀榻深处,虞大人半侧而卧,衣襟微敞,那条覆如山岭般的褶布底下,赫然一物高高挺起,轮廓分明,宛若嶙峋巨丘,晨光下隐隐透着血色脉络,随着他缓缓呼吸,似山中潜龙,微微抖动。

顷刻间,士卒们先是惊得呆若木鸡,旋即压抑不住,竟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咳咳……那……那可是传说里‘天神阳气’?”
“呸!这般直白……也未免太……哈哈哈……”
“莫笑莫笑,传回国去,可别乱说……”

便是胆子再大,此刻也只敢小声窃语,生怕惊动了那一息可吞江河的沉睡之人。

更有人嘴快,调侃低声道:“如此威势,咱这微国,可不就淹在这阳气里头了……”

几句戏言传到后排,压抑不住的憋笑声如同虫鸣,顺着榻沿往下飘,竟传到那尚在攀援中的几名后继文臣耳中。文臣听得面红耳赤,抬首见那肉丘隐隐隆起,更是心胆俱颤,只觉此行求说法,未启唇先折了威仪。

檀榻一侧,虞无竞翻了个身,须影如海,轻拂榻沿,掀起一阵暖风,将那群攀附其上的小人吹得东倒西歪,却又无人敢发声,只得伏低身子,如履薄冰,忍着那远处高耸巨丘带来的无言威势,一步步挪向榻心深处。

只是他们心里都明白,此行要寻个说法,先得过这山一般的羞处,任你金冠玉印、龙袍加身,也不过在此榻之上,如蚁如尘,笑声尽散于须息之间——空留胆寒尴尬,随晨光悄悄漫去。且说那一群小小士卒,扶着榻沿,列队而行,绕过那如山般耸起的“肉丘”,低头掩鼻,脚步踉跄,口中虽不敢多言,暗里却仍压不住彼此的偷笑与惊叹,心头却又俱是忐忑——此地本是人间难测之巨境,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

前行不多时,便见那巨人虞无竞仰卧榻心,须发如海,铺散檀纹之间,胸臆缓缓起伏,气息沉厚如雷,一呼一吸,便足可掀起阵阵暖风,叫人步履几番不稳。

士卒们循着他颈项攀去,远远便瞧见那张庞然大口,唇须相接,唇色尚带微润,气浪扑面,竟如临山口暖潮,一阵一阵袭来,带着几缕檀香混杂汗息,热得人后背发烫,头皮发紧。

队伍前头,一名最胆大的悍卒,平日里惯是粗野泼辣,这会儿见那巨人睡得沉,鼻息如兽,又觉此行攀至榻端已是无路可退,心头一阵火起,竟起了几分顽念。

他背上横着一杆细如针芒的银枪,攥在手里,咧嘴对身后同伴嘿嘿一笑,低声道:“咱们堂堂微国兵卒,也要让这天神晓得我等威风,瞧我搓他一搓——”

言罢,也不顾旁人阻拦,悄然纵步上前,将那银枪举过头顶,借着那高处鼻梁如丘陵起伏的缝隙,探枪直刺巨人鼻孔处,轻轻搔弄两下,竟像作怪孩童般,得意地眯了眯眼。

谁知那虞无竞鼻息本深厚,忽被细痒搅扰,顿时眉峰微蹙,呼吸一沉,随后只听“轰”的一声,宛如闷雷滚过深山——

“哈——嚏!”

一声巨大的喷嚏,自那高天般的面庞中骤然喷出,犹如万钧疾风扑面而来,裹着热浪与须风,将那胆大士卒连带身后数人,一齐吹得七零八落,有的撞在须根,有的滚到榻沿,险些翻坠檀木崖下。

那喷嚏未息,须发翻卷如云海翻涌,巨人睫毛轻颤,缓缓睁开那双深黑清亮的眼来,神光透过半梦半醒,先是微茫,随即如雷霆陡开,映得整张阔面有了几分笑意与倦意混杂的威严。

虞无竞低头一看,榻沿鼻息处,竟有十数个如蚁般的人影东倒西歪,或攀须而惊,或伏榻而瑟瑟,稍一眨眼,便瞧得分明。

他眉梢轻挑,鼻翼微动,沉声一笑:“嗯?小小虫儿,竟敢搅扰我睡梦……可真是……胆不小。”

一声低语,滚雷般弥散榻上榻下,那些方才还敢窃笑搔弄的士卒,这时只觉耳膜轰鸣,脚底发麻,连连叩首再不敢作声。

须风未散,檀香犹在。只余那微国君臣,一半挂榻沿,一半伏榻面,俱是面色苍白,动也不敢动,只等这“天神”下一句如何处置……
却说那金轮座驾下,微国皇帝缓缓起身,虽立于檀榻之下如尘芥,四顾皆是如山巨木般的靴沿、垂须与榻脚,唯那一抹龙袍金绣在暗沉里仍显庄严。

他今年已届五旬,历尽六载风霜人事,早无少时初登宝座的躁与惧,鬓边虽添白丝,声腔却越发沉稳宽厚。只见他双手拢袖,深吸一口,抬头仰望那一柱擎天般的巨人,虽看不全虞无竞的面容,却仍朗声而出,字字铿锵。

“虞大人。”
“当年汝身为我微国子民旧宰相之家,蒙神仙之赐,躯体未受缩厄,原是护我百姓之福,扶我危亡之柱。可谁知——六年前,一场‘天洪甘露’,覆我社稷,浸我百姓,百里之地,十室九空!国中老弱妇孺,至今余悸未消,至今茶馆尚有妖言鼓噪,视你虞家为高天狂神。朕身为一国之君,焉能任其讳莫如深?焉能不质尔一声——此举,可还称得上是‘庇护乎?’”

他语声未落,座驾下的几名侍卫与权臣亦随之伏身,众口低低附和,虽声音微弱,却如潮水般凝成一道寒意,撞上虞无竞宽阔的眉心。

虞无竞原半眯着眼,听到此处,目光忽地一顿。先前那懒散似水的神情里,骤然浮出几分古怪——只见他抬指轻轻摩挲下颌,须发微颤,目中却似含了几丝讪然的笑,眉梢挑起,竟有些许未曾预料之意。

“咳。”他喉头微动,似欲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那“天洪”,对他而言,不过是六个时辰前深夜榻上燥热难止,一时起兴,随意寻了偏角,倾泻解闷,未曾料想脚下竟是那微国疆土所在。

他虞无竞一生纵横庙堂,言行素有分寸,纵闲情微放,也向不曾失了分际。然谁料今番偏生这般巧合……一思至此,那双深沉眸子里竟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踟蹰与尴尬。

堂堂擎天伟躯,竟被一群如尘如芥的小人,当面斥出一桩荒唐之举,这声声质问虽轻若蚊蝇,落在他虞家先祖的门楣上,却实打实砸得他轻咳一声,微微别过脸去。

他低头看去,地板上那群金冠玉带的小小人影,宛如点点金星落尘,却个个昂首正色,尤以那半百皇帝立于众前,声腔犹如钟鼓,清清楚楚撞在他心头——竟比先皇更觉威仪森然,不卑不亢。

虞无竞缓缓吐出一口气,须发微晃,檀榻发出轻轻颤响。他似笑非笑,瞳底几丝羞赧转瞬即逝,终是叹息一声,低低道:

“……此事……倒也确是……有失周全。”

那声“有失周全”,落在檀木幽光中,恰似山岳低头,海潮收息,一瞬竟教榻上榻下俱是一寂。虞无竞须下叹息未尽,便缓缓垂目,瞧着那地板之上、榻影之下那队金轮座驾里,年届半百的皇帝双手负袖,眉宇间既有谆谆古训之威,也有历经风霜后不动声色的无奈与沉稳。

他那双如深潭的眼里映出皇帝拂袖而立的纤小身影,耳边仍回荡着方才那铿锵之言,心头那点几乎从未有过的愧色,竟如一缕潮声,未平反起。

虞无竞低声咳了咳,宽大的手掌抚过膝上褶裳,指节微曲,轻轻在自己腰间抹了抹,掠过那微凸起伏,竟带着一丝局促的讪然。须尾随之荡动,在榻沿卷出几缕弧影,拂过不远处那尚压在榻缝里的几名小士卒,闷声不闻,却似为他无言作证。

他终是低沉开口,嗓音虽温润,却压着几分难得的自谦:“陛下所斥,虞某理当俯首,……荒唐之举,实非有意,若要补偿……还请陛下明言。虞某自当……自当从善如流。”

那微国皇帝闻言,凝望半晌,微一拂袖,却是长叹一声,声中无喜无怒,只余残年阅尽世味之后的清冷与坦然:“补偿之言,何须出口?孤家与子民历此劫数,也算天意一篇。唯望虞大人日后自持,莫再纵此荒淫之举,莫使我国土再受覆压扰攘,百姓自有安居,孤家也好尽这江山社稷之责——此,便足矣。”

言毕,他不再看那擎天伟躯的巨人面色,负手转身,立于那金轮座驾中,轻轻抚过车顶金饰,眼中掠过一缕掩不住的疲色,年岁催人,旧事如灰,心中自有万般念,俱不肯外泄。

虞无竞听罢,微微点头,一声低应“……好”,声若闷雷却又极轻极远。他那本已放在膝上的手却在不觉间又探向腰际,指腹掠过那裳下温热起伏之处,似是要按却又顿住,终只在腰带一搓,收了回来。

须尾微摆,他眉角含笑,笑意里透着一丝藏不住的古怪与微涩,自语般一声叹道:“唉……这荒唐……倒是要收束些了……”

言未尽,榻上榻下,仍是微国君臣如尘芥仰首,却只见那擎天伟人低眸自省,半有笑意,半藏羞赧,须如瀑落,裳如云覆,那片宏阔天光里,却也有几分人情未泯的寂然与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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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4 02:10:3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加拿大
却见那微国皇帝背手而立,声息沉稳如初,须臾却又像是心中横过万般顾虑,沉吟片刻,终还是回首,仰望那檀榻之上擎天而坐的虞无竞,眉宇间的威严微微松动,似带着些难以启齿的迟疑。

只听他声色低沉,缓缓开口道:
“还有一事……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虞无竞闻言,正自垂目把玩膝前一缕垂须,闻声挑了挑眉,唇角一丝未散的讪笑微凝,眸子低垂,看那金轮座驾中微若芝麻的皇帝,示意他直言无妨。

皇帝稍稍拱手,语声比先前低了几分,虽不失君威,却也带着点不得已的无奈与羞涩:“那年洪潮之祸,我国山河几覆,百工散亡,屋宇庙宇俱是倾颓……后为修缮生计,孤不得不令工匠、臣役于那处……那处……——”

他抬手指了指那高耸如山的檀榻四周,又向虞无竞脚边一扫,深吸一口气,终是将话咬了出来:“……令他们收集大人寝侧所遗落之物。譬如……靴袜残布、床沿帷幔、还有……袜中碎絮与少许之……”

他顿了顿,面色虽沉,唇角却微绷住,不肯说得太明白,只拱手再拱手,语声一丝不苟:“此物虽近亵渎,然实为修缮所需,国土若无此物以补庐舍,百姓或无可庇身,四野风雨难当。此举唐突,孤罪之……若大人责罚,孤愿自当其咎。”

言罢,金轮座驾内,文武群臣俱是低首,唯有那皇帝仍直面巨人,声中虽带愧意,却也透出微国君王六年风霜所炼出的老成与坦荡。

虞无竞听至此处,原本指端那搓拢腰带的动作便是一滞,眸底那点讪笑与无奈化开几分,竟生出几许哭笑不得。

他抬眼望了望榻沿,垂眸瞥了瞥那一角残留的裳褶与袜絮,须尾轻摇,忽而低低一声失笑:“呵……竟将我那几只旧袜,破布与残絮,当作……梁柱砖石?”

那声轻笑如暮鼓晨钟,回荡在偌大檀榻之上,却未带半分轻慢,反倒添了几缕不忍与纵容。

“你们……倒也算得巧思。”

虞无竞须尾微颤,轻轻摩挲着那檀木扶手,垂首瞧着那宛如尘埃的微国百官,语声低缓,却透着一丝竟未掩饰的纵容与怜惜:“罢了……我若怪责,倒是显得我心眼浅了。收了去便收了去吧,若还缺甚,可差人来取,毋须暗里偷藏。”

说至此处,那檀榻之上,巨人一声轻叹,音色沉沉,却似自高云洒落,落在那一队金轮座驾里,落在那半百皇帝银白鬓丝之间,恍若春雷过远山,缓缓,深深,不忍而慈。虞无竞闻言,轻轻皱眉,须髯微微摆动,似含好奇,半晌方才缓声问道:“不知陛下,您那金轮座驾下的臣民,可曾取过我的……内裤为料乎?”

他眸光微转,笑意藏于须端,却语气平和而带几分揶揄:“我平素素喜裸睡,常将衣衫散于一旁,脱尽无遗。倒也不意那几片薄布竟成了他人取用之物。”

虞无竞说到此处,目光低垂,缓缓扫视地板,似乎那破损的织物就在眼前。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些,带出几分幽幽的感慨:“偶有闲暇翻看,却见内裤边缘有些零碎破洞,恰似被蚂蚁啃食过一般,倒也怪异。”

又顿了一顿,他轻咳一声,胡须轻抖,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中年男人的那一摞内裤,留有些许……汗味与陈香,味道虽浓,倒也是真实不虚。” 那金轮座驾中,微国皇帝闻得虞无竞自揭其事,虽有几分羞窘,却未多言。他拂袖低声道:“此事也算情急权宜,孤家并非蓄意冒渎,还望大人恕罪。”

虞无竞只是宽宽地摆了摆手,须尾轻抖,似笑非笑,声音低沉而宽和:“罢了,蚂蚁搬叶,各安其生,原也无妨。何况自我而取,算不得偷抢。”

皇帝得此一言,心头稍定,拱手再拜,率文武百官鱼贯登上那金轮座驾,转身便要启程回国。可那座驾四轮方才挪动半步,忽而又停住,御前近侍俯身上前,凑至君前,低声劝言几句。

皇帝闻之,仰首望那巍巍虞大人,须臾间眉宇虽仍肃然,却也隐有几分尴尬。

他只得躬身出声:“大人……我等此去归路实远,国土又极微,行一旬未必出榻影,若大人不弃,还请相助片刻。”

虞无竞闻言,倒也未觉意外,只是朗声笑了笑,须尾微摆,声音如沉钟滚过殿宇:“好说,好说。”

话音未落,他已微俯偌大身躯,云袖拂动间,指若山岭,轻轻一撮,便将那金轮座驾与百官群臣一并托起,犹如拾起一簇微尘。

随即他阔步而起,双鬓须髯自肩头洒落,指端那座驾于巨掌中微微晃动,隐有君臣细小叩首之声,飘如蚁吟。

虞无竞抬手,将那团小小国运捧至发顶,须发间风声微拂,他便极自然地将那金轮轻轻搁于自己宽阔的发髻之上,仿佛簪花点玉,未有丝毫重负。

他低头,含笑看着那隐约可见的细微人影,只留一句低沉如山岳般的诺言:“尔等且安稳坐于我顶冠,我一步千里,自带尔等归去。”

言罢,那微国皇帝与文武百官便在那层层须发之间隐匿无形,唯有金轮宝座微微闪出一线金光,随那伟岸身影一步行去,平平稳稳,去向那堂室一隅、国土所在。

正是:
一肩挑动尘世国,
须发犹存万户声。
巨人俯首携微国,
笑看人间冷与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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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4 03:29:0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加拿大
虞无竞阔步行至殿后僻静处,正是昨夜他自图舒解之所。此隅暗角,地板尚留些未干的湿痕,几缕纸絮零落,却早被晨光映得隐隐发白。

他抬手,自发顶缓缓取下那簇金轮与微国君臣,如同摘下一朵静立云花。须尾垂落,遮了半面,唯有眸子微垂,映着掌心那微如芝麻的人影,一声低沉却温和的叮咛:“到了,尔等自去罢。”

言罢,虞无竞便将那微国座驾轻轻搁放于自己靴子之旁。那双靴子宽厚如城阙,立地如山岳,革面尚带着一缕夜里的热气与微汗,衬得那金轮与百官更显尘芥之微。

座驾方落地,那中年皇帝已在其上肃然起身,整肃冠冕,理了理鬓发。虽被巨影笼罩,然眉宇间仍带着一份古老王朝所遗之威仪。

他不惧仰望那高不可攀的巨人,只抬手一一指引,声如蚊吟,却沉稳不乱:“孤,姓姬,讳景图,字垂宸,乃此朝第十九代国主。此乃孤之国号——‘永和’,沿自先帝旧制,冀国运长安,万姓安乐。”

皇帝复又抬手,指着身侧一干臣僚:“此乃孤之左辅李时光,右弼刘文靖,兵马都督钱士命……此等群臣将佐,虽曾有过失,皆是随孤立国至此,敢为生死之辈。”

说到此处,姬景图微一躬身,虽仅是片尘般轻微,却自带一股金石不易的庄重之势:“昨蒙大人一念慈怀,容孤家社稷苟延至今,虽有荒唐,孤谨记此情。”

虞无竞俯首垂目,瞧那芝麻般的众生在靴侧自报姓名,鼻端笑意微动,须尾轻轻摇曳,如听一场稚子喃喃。

他低低嗯了一声,声如钟鼓:“好,姬景图,永和国……我且记着。”

须臾,大人那双高如崖壁的靴子微动了动,卷起几缕落絮与尘埃,犹如山岳在轻轻转身。他未再多言,只抬手指了指那前方堂隅与光明处,似在笑语又似在叮咛:“去吧,尔等自去归国,好生料理,不要再来取我袜布作梁柱。”

那声如天命,悠悠荡荡,自角隅传去,落在了姬景图与群臣耳里,却似一枚巨石击水,溅出千层微澜,皆成了小国朝野的传说。虞无竞微微俯首,乌须垂下半掩唇角,眸中却带了点捉弄似的温笑。那双如山岭般的靴子在微国君臣眼前轻轻一错,卷起些微尘埃,犹如天地轻震。

他看着那芝麻粒般的金轮座驾里,姬景图正整肃衣冠,须发间已有雪霜之意,背脊虽挺,却不复当年矫健。虞无竞眼底闪过一丝感慨,忽地低声笑了,声息滚过胸膛,仿佛巨鼓轻震,又像远雷滚动。

“姬景图啊姬景图……”他缓缓道,声如从悬崖传来,“孤家自诩龙子龙孙,今朝却也见你鬓角白了,鬓下多了沟壑。”

他一只手探来,指腹粗如城墙,几乎将那座驾与皇帝连同一众臣僚尽数笼于指影之下,却并未触碰,只是隔空虚虚一划,似点似抚:“看你气息浮散,步履不及当年。人到老处,无非如此。”

说到此处,虞无竞嘴角挑起,须尾在胸前摇曳,带着几分揶揄,几分不着痕迹的怜悯:“好生去罢,回去续你这点国火,也续你这把老骨头……来日我若行经此堂隅,还盼见得着你这副龙颜尚存,不要一觉醒来,地上换了新碑刻我名。”

语声未尽,他已收回那指腹如山,轻轻抖了抖衣袖,带起满室微尘。堂室依旧静默,只有那深不可测的男人声息,在地板上回荡良久,似是叹息,似是笑语。姬景图端坐金轮之内,见那巨人收袖如云卷,面上威容虽依旧无恙,可那低垂的乌须与如山的指影,终究叫人心头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荒凉与敬畏。

他抬首仰望,须发已微雪,声音如蚁吟却沉稳如钟,带着六年风霜之后的几分苍老:“大人所言虽善笑语,然我等与大人之间,本非同岁月。”

他顿了顿,眸中浮起几分清明:“天上一刻,地下一年。大人一梦,不过我永和社稷一纪。大人一叹,不过孤一朝兴衰。一夕甘露,一声喷嚏,便可换我百姓洪灾流离、宫墙易代。”

言及至此,姬景图却未有怨怼,反而淡淡一笑,须眉轻颤,拱手遥拜:“世间微尘自有命数,孤既生在大人脚下,自当以此为天命。惟望大人垂怜,或举步安稳,或息影约束,我等子孙方能偷活于须发之间。”

言毕,那群细如尘土的臣僚也都随之伏地叩首,声息微渺,如林中虫吟。虞无竞俯首看去,须尾缓缓滑过胸前,眉梢挑起几分不易察觉的古怪笑意。虞无竞声尾未尽,那金轮之下,列列尘芥之臣已俱作伏地之姿,须发掩额,衣袂贴地,几乎与那微尘混为一色。

只见那左辅李时光先俯身叩首,声细如丝却恭谨如磬:“臣等随圣上而生于此隅,蒙大人顾盼不弃,得苟延于大堂梁柱之下,实为天幸。臣亦知天人之别,时速迥然,非敢妄望同轨,惟愿大人动止收容,亦是臣等三世积德所赐。”

其旁右弼刘文靖亦伏地低首,须尾垂落,尚有几缕白发浮尘而舞,声息微颤:“大人一喷嚏,足可覆城国,一叹息,便能散万户。臣辈虽齿已白,却知当俯首承命,存亡一念,惟在大人举止。”

再看那兵马都督钱士命,旧日曾恃勇而猖,如今已是须发半秃,亦匍匐在地,口中干涩,却仍高声应道:“臣罪孽深重,蒙大人不杀,今随圣驾同拜,愿以残生供奉大人屋下清平。”

堂中巨影沉沉,须尾轻摆似乌云拂山,虞无竞俯视着那群如同灰蚁般的中年男儿,一个个或挺腹伏地,或抱首而跪,俱是鬓发染雪,却仍目光恭顺,不敢一丝懈怠。

他须下忽地轻轻溢出一声短笑,如风卷落叶,低沉而自胸腔滚过,带着几分宽宥、几分揶揄,似对这场微尘俯首的场面多生感慨。

“好,好……”虞无竞缓缓开口,声若闷雷,带着笑意敲落在他们头顶,“既晓得时速有别,既肯低头伏命,那便好。各守各的天地,不负一念相容。”

言罢,他微一抬袖,山丘般的靴侧在微光下轻轻一动,带起地板上零星碎尘,若雪花簌簌坠落,却于这些俯首的中年小人眼中,如巨浪翻卷,须臾又平息无声。

而堂中,仍只余那低低回荡一句:
“尔等好生自去,休教我再觉耳畔风凉。” 须影摇曳未息,地上那一排伏首的中年男子尚在如林低叩,忽听得人丛中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声虽轻细,却透着一股子不易察觉的执拗与不甘。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鬓角花白,鼻梁高挺,竟是当朝宰相石廷瑞。此人本是永和微国里一等一的人物,素来心高气傲,即便此刻匍匐在大人堂榻之下,仍忍不住从人堆里昂了昂颈项。

他先叩首为礼,声如虫吟,却字字清晰:“大人……”

虞无竞低垂的乌须微微一颤,似是被这不合时宜的细声惊了几分。他俯首,眸光自高天垂落,如千斤巨石压下,将那石廷瑞死死笼在暗影里。

石廷瑞自知失礼,额头再度伏地,却咬了咬牙,仍执意开口:“臣斗胆……请问大人,可有法门,使我微国百姓……复还本来之大?重归昔年之形?”

此言一落,跪伏的众臣骤然如风过草隙,皆悚然而动。李时光忙以眼角余光瞥了石廷瑞一眼,嘴唇蠕动,却不敢多言。姬景图在金轮座中亦缓缓抬首,未出声阻止,唯有叹息自唇角滑落。

虞无竞却不恼,反而弯了弯唇角,乌须随之荡起微弧,声如闷雷,缓缓自胸腔滚落:“宰相好胆色……六年来,倒也只你敢问此言。”

他伸出一指,如山如岳,指腹轻轻在那地面拂过,卷起些微尘屑,宛如云烟飘散,落在石廷瑞头顶。

“法门……”虞无竞低声念出,仿佛自问自答,黑眸深处浮起一丝玩味,“自古逆天之事,非人可问,非人可求。汝等先皇罪孽,积重难返,已是神仙手笔。今朝宰相要问法门……”

话至此处,他忽然俯身近前,须尾几乎扫过那石廷瑞的鬓角,声息如山风轰鸣:“你真想要?”

指影如山,声息如钟,堂室之中,诸臣尽伏,不敢抬首,唯有石廷瑞脊背发凉,却仍死死咬牙,磕首如捣,低声回响:“臣……诚心请问!”

虞无竞哂然一笑,轻叹如云起云散:“也好——那我便告你听,天下法门自无尽,惟有一个字,最难最近。”

他指腹轻轻点在自己胸口,眸色漆黑如渊:“此字,唤作‘正’。” 虞无竞指腹轻点胸膛,语声未尽,忽地收了笑意,复又勾起唇角,笑里却生出几分不易捉摸的古怪意味。

他低下头来,乌须如幕,铺天覆地,拂过石廷瑞一身布袍,带起尘微,也拂得那宰相鬓边冷汗渗出。

“宰相好胆色,敢问‘正’字,倒也算你心坚。”虞无竞缓缓道,声息如磬石击空,悠悠回荡在堂室间,“只是……逆天改命,岂有白取之理?”

他语气极慢,似在打量一只微不足道的虫,指影再度一拂,如山如柱,指腹于石廷瑞头顶虚虚一落,未曾真正触碰,却令这位素来威风八面的大人国旧相,冷汗淋漓,额发尽湿。

“要我为你开这‘正’门——也非不能,”虞无竞笑了,笑声里带了些许慵懒与漫不经心,“只是从今往后,你这石廷瑞,须日日随我在身,如影随形。榻前榻后,履下履上,随我走动、坐卧、憩息、起居,听我一声唤,便即俯首应答。”

他轻轻抬起那指腹,于空中屈了屈,仿佛捏起一粒微尘,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或许今朝在我靴边,明日藏我袖里,再后日……呵,躲在我腰间也未可知。”

此言一落,堂中跪伏的群臣俱是一阵轻颤,连姬景图也不由眉头微动,欲言又止。

石廷瑞面色骤白,却仍死死咬牙,额头再度重重叩地,声如蚁吟:“若真可得一线天恩,臣……自当侍奉在身,不敢或离!”

虞无竞低笑一声,乌须在微光里轻轻拂动,如夜幕沉沉,将那宰相半身裹入暗影之下。

“好,”他说,声如山川渊远,带着几分不屑,也似几分怜悯,“有此胆色,便随我来。至于能否得那‘正’字——呵,石廷瑞,你自去担着便是。” 虞无竞那声“便随我来”甫落,指腹已然低垂而下,宛若一座玉峰镇空,稳稳悬在那宰相石廷瑞头顶,微微一晃,便拂得他鬓发扬起,衣袂带风。

那指节处,纹路如沟壑,尚带着男子体温与细微气息,石廷瑞抬头一望,见那巨指似山似岳,心头一冷,唇角微抖,却也不敢退缩,膝行几步,便双手抓住那暖如石壁的指腹,脚下用力,身子一纵,如同蜉蝣攀崖,半爬半附地攀了上去。

虞无竞低头瞧了片刻,眸底溢出几分戏谑,指头略一抖,便将那宰相稳稳挑起,于指尖端端立着。

“好个旧相……”他低声一笑,未再多言,抬手往腰间一拂,指腹一送,便将那石廷瑞如捻微尘般,顺势丢入自己腰带束缚的褶缝里。

那处衣带贴身温热,缝隙暗阔,石廷瑞堪堪稳住身形,便觉耳畔皆是大人腰际起伏之声,犹若山岳隆隆,衣料摩挲,似风雷不绝。

虞无竞低头看了看自己腰带,轻轻拍了拍,像是顺了顺衣襟,抬眸望向余下那跪伏一团的中年臣子与老皇帝。

须尾轻摆,声如春雷缓缓散开:“其余尔等……回去吧。”

语声沉沉落下,便见那巨靴于地板上略略一动,发出若山摇之声,尘屑簌簌,竟无人敢仰头直视,唯有众臣俯首如旧,拜伏不起…… 堂上灯影未灭,靴影如岳,须影沉沉。那余下众臣在地上低伏良久,直至虞无竞不再低头去看,只自顾转身,袍角轻曳,便若一道嶙峋山影缓缓远去。

众人方才如获赦令,彼此搀扶起身,脚下踉跄,带着余悸与窃语,沿着那如城阙般的靴履边缘,小心翼翼地避开尚残留着微暖的人气与靴袜余味,一步一步退入那扇微国国门。

国门不过大人榻脚下一线缝隙,外人看似微不足道,于众臣眼里,却是归命生路。

等人影尽数没入微国宫墙,姬景图低声下令放下厚重的帘幕,屏退左右,亲自扶了那把磨得发亮的老龙椅。

姬景图收拾着宽大的黄袍,略一整冠,面色幽沉。须发在宫灯下微微泛白,较六年前又添数茎斑驳,眼角隐隐浮着血丝,却仍强撑着那一分天子威仪。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眸望着紧闭的殿门,低声叹道:“石廷瑞……此去随他作乐,纵有百般胆色,也难逃一死。”

说罢,他指尖缓缓摩挲着龙椅扶手,声如夜风:“罢了……他既要探那‘正’字,生死也就由不得他了。”

殿外虫鸣隐隐,殿内灯影如豆,映得一干年老的大臣们皆默然垂首,不敢言声。那缝隙里仿佛还隐隐传来远处须声扫动,似山林深处风雷未尽…… 却说另一边,虞无竞缓缓踱步入内堂,乌须垂胸,袖袍翻动,带起几缕冷风。房中烛火明灭,将他宽大的身影映得半明半暗,如山如岳,几案上陈列着书卷与半盏温酒,尚未凉透。

他微一抬手,便有伺候的下人小步趋近,低首候令,不敢多望。

虞无竞却只抖了抖衣襟,宽袖一拂,腰间束带微紧,藏在带里的那粒微小之人尚未发出声息,便被他顺手按了按,像点了点玩物,随即负手而立,眉宇间透着几分隐隐的倦色。

他低声吩咐:“吩咐外头那几个机灵的,去把城里那位最妥当的推拿师傅请来——年纪要稳重,手法要老到,别寻些花拳绣腿来糟蹋我这把老骨头。”

语罢,他又笑了笑,右手拢了拢腰带,似无意般点了点藏在那里的石廷瑞,嗓音不高,带着几分戏谑:“这两日奔走劳累,我这腰啊,着实有点酸了……可不能指着这小东西给我揉得舒坦,终究还是要靠人手。”

下人闻言,忙躬身应诺,足下疾行退去,不敢耽搁。虞无竞却已挪步到榻前,解了外袍,只着里衣宽坐于榻上,一手抵在膝头,一手缓缓揉着腰侧,眉眼微阖,神情中带了几分疲惫后的漫然舒展。

檐外夜风送来一声犬吠,殿中烛影摇曳,映得那腰间微隆处似乎还在轻轻抖动,却无人看得分明……
未几,堂外人影动处,那名被唤来的推拿师傅已随着管事快步入内,年纪约莫四旬开外,短须半白,形容肃整,举止也极是稳妥,进得内堂先俯身一揖,低声道了请安:“老奴沈九川,奉府中吩咐,特来伺候大人舒体松骨。”

虞无竞半倚榻上,睁眼看他一眼,点点头,随口吩咐:“房里收拾清净了么?”

那管事忙应声:“禀老爷,都已打扫妥当,炉火暖着,屏风也立好了。”

沈九川遂低声抬眼,揣摩着神色,恭声劝道:“大人若要舒畅气血,还请宽了外袍,内里也只留单衣或亵衣才是。厅堂虽宽,寒气重,若要推拿到要紧处,须得坦然为好。”

虞无竞闻言,低低一笑,不置可否,只缓缓起身,褪了外袍,转身便将那层薄衫也褪至腰际。见他背阔肩沉,筋骨嶙峋,胸前乌须垂落至肋,气息深稳,如岳临风。

那藏在腰带里的石廷瑞,自是被他顺手往后腰一捻,指腹拨弄之间,竟顺势安置在了紧贴里裤的一线缝隙里。可怜一国旧宰相,此刻不过如虫伏褶皱之内,贴在那温热肌肤与布料之间,偏偏不得不紧紧抓住那缝隙中微露的粗糙线头,若一松手,便要堕入更深处阴影里去。

虞无竞却似无感,只从容盘腿于那宽榻上卧下,翻身侧卧,复又缓缓仰躺,低声叮嘱道:“手上尽管放开些,酸处就多揉一揉……这骨头近来总觉被人缠着,着实不甚痛快。”

沈九川应了声是,捋了捋指节,脚步轻稳地走近榻前。
他掌心按上那阔如斧削的腰背,先以老法子从脊骨两侧缓揉起,气息轻吐,却未觉那宽布褶缝之内尚藏着一位细若尘埃的可怜宰相,随腰脊起伏,被迫在暗处随那推拿之力颤颤欲坠,且不得不死命抓住那股热意与布料罅隙,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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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4 03:39:0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加拿大
沈九川两手揉捏得极是沉稳老到,指节错落,如拨铜铃,关节压过肌肉,筋骨间的酸麻便如潮涌,一阵阵翻腾。虞无竞闭目横卧,粗重的气息带着微不可察的叹息,胸口缓缓起伏,那一身筋络如同虬龙盘伏,越发显得气血盈盛。

推拿至腰骶交界,沈九川手法又慢慢压向尾骶骨,几处老伤暗处被按得酥麻,虞无竞胸中一口浊气直冲下腹,只觉丹田微涨,心头那点本不该生出的欲意竟也不由自主翻腾起来。

他喉中低哼一声,微微侧腰,臀骨略一提挪,便是那极细微的动作,落在后腰那层缝隙里,却宛如山崩地裂。可怜那石廷瑞素来在朝堂威严八面,此刻却如虫蝼般贴伏在那层暖热的布料里,才攀住一条翻卷的缝头,便觉整块布面陡然滑动。

虞无竞那股热意直往下涌,带着腰脊轻轻一抖,臀缝随之收紧,那线缝里的石廷瑞险些给挤得脱手,半个身子几乎被那股热流卷着,直滑向更幽暗之处——那股褶皱深陷如沟壑,腻热潮气扑面而来,竟有一瞬如同风卷残叶,若再松一松指,便要没入那至阴之穴,再无翻身之地。

沈九川却并未察觉,只觉这位大人忽而微喘,腰背起伏间透着股难言的躁意,便知是气血翻腾过甚,生怕按过了火,忙放缓了几分力道,柔声道:“大人气血已足,再揉下去恐怕冲撞阳火,不若稍歇?”

虞无竞此刻偏又睁开眼来,目光在烛火中微微含笑,低声哑哑回了句:“无妨……再压一压。”

他说着,宽厚的腰胯轻轻一移,那条线缝里的旧宰相便似秋风里的一片枯叶,被紧紧收在了最深的褶皱间,呼吸尽失,只剩一身冷汗死死贴在那股灼人的体温里…… 那宰相石廷瑞此刻蜷伏在幽暗的缝隙里,胸口死死贴着那层温热的布料,指缝间勉强攥住几根粗硬的体毛,才不至于被那暗潮似的褶皱生生卷入深处。偏偏那处腻热逼人,气息翻涌如浪,叫他连声呼喊都化作细若蚊蚋,透不出这层厚重的肉墙与布料。

“饶命……大人饶命……饶……咳咳……”他只觉口鼻里都是那股沉闷的腥热气息,喉头火辣,声声喊得撕心裂肺,却在那崇山般的血肉间,连半点涟漪都掀不起来。

虞无竞却只觉腰下那处忽而微痒,像是有细虫在褶缝里拱动,或是残留的汗意未散。他眉头微蹙,低声闷哼了一下,屁股下意识地轻轻一抖,那小小一物顿时如狂浪中之叶,几乎被卷入最深幽处。宰相那点拼死攥着的毛发,也被拉得生疼。

沈九川见大人呼吸微急,还以为筋脉未舒畅透,便顺着吩咐继续揉按,手掌贴近尾椎,沿着骶骨缓缓按捻。

虞无竞忽觉那股痒意更甚,眉梢一挑,嗓音带了点不耐,半带倦意地开口:“沈师傅……这处总觉有点刺痒……你再细揉一揉,顺势往里些……给我刮一刮。”

沈九川忙低头应诺,两手不敢怠慢,指节并拢,沿着那股缝隙轻轻探入褶皱边缘,细细推抚。可怜那石廷瑞只觉天旋地转,热浪扑面,若不是死死攥着那几根粗硬的体毛,早已坠入更深不见天日之所。

而虞无竞此时半阖着眼,呼吸悠长,眉心舒展开来,神情间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舒意,嘴角勾起,低低一声:“……好,再重些也无妨。”

可那暗处之人,恐怕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余一缕尚存的意志,死死抓住那人生最后的几分自矜…… 沈九川一指压过尾椎骨与臀缝交界,只觉指腹似乎碾过了什么异物,虽软虽小,却在褶缝里滑动未定,轻轻一拨,竟还黏着热腻的体汗,随力颤巍巍欲落未落。

他心头微疑,指节在那处又探了探,低声启口:“大人……恕卑职鲁莽,这处……似是有颗……呃,像是沙石?还未有绿豆大,却在这缝里乱动,莫非是昨夜哪处沾来的?”

虞无竞本还倦倦闭目,闻言眉梢轻挑,眼角闪过一丝戏谑,心中却已飞快转过几分思量。他当然知那哪里是什么沙石,不过是那石廷瑞——堂堂一国宰相,如今却如虫尘一般,被压在自己臀缝里苟延残喘。若叫沈九川瞧见端倪,这场玩笑可就不好收场。

虞无竞心头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懒懒嗯了声,佯作不经意,语调带着几分慵倦与随意:“无妨……许是昨夜……随身带进的絮末罢了,汗里黏着也寻常……你且莫理它……只管把那处刮净抹平便是,别伤了皮肉。”

沈九川不敢多问,只得低头应是,指节依旧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处柔褶推按,把那点渺小如尘的异物当作无关紧要的絮屑,顺着褶隙一抹再抹,却哪知那“沙石”正死命攥着缝里微硬的根须,翻转呼吸如牛喘,只盼着能苟活一息,莫叫这双粗壮的指节一抹,便真碾作齑粉。

而虞无竞背脊微弓,喉头含着未尽的笑意,眼神半阖间似是瞥过脚下的花窗晨光,心头却无端涌上一丝荒唐的快意:他堂堂一个老臣,如今也不过是我身上取乐的小物……也好,省得他在朝堂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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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5 13:26:3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美国
后面没有了嘛,看起来挺清水的,不过文笔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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