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老文转载）

zhang789

…“人是，存活在此刻的生物？”……
一
那一瞬间一万幕戏剧在右脑中重演。从在飞机事故中丧生的父亲的最后一次道别到一直不太喜欢的尹校官的最后一次约谈。
嗯，他们都过世了呢。只不过一个是为了我，而另一个是被这双手——僵死地握着操纵杆的这双手——
我现在的脸色大概和尹校官升天前相似吧。
作为兵器而被制造出来的这副身体，居然也会这样颤抖呢。
…是未知的恐惧抑或——解脱的兴奋？
谁知道呢。那一向自我标榜“理性”的左脑，正丧心病狂一般，反射着无数错乱的信号。
我任凭飞机在空中被盘旋的无数混乱气流蹂躏，放下操纵杆，享受着肾上腺素上升的这一瞬。
当追击而来的弹头击穿这副昂贵的身体的那一刹那，会有怎样的感受呢？
我将发出如何惨痛的悲鸣？抑或在那之前化为泡沫？
一万幕戏在一瞬闭幕。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
穿越一层空气的薄膜一般，那一刹那，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因多普勒效应而变得尖锐。
再次听到那个声音时，它已经恢复了正常。多普勒效应是不会凭空失效的，除非——
强制将飞机停下？
预计中的爆炸声似乎也并未响起。
我活着但濒危的意识综合各个官能传来了最后的讯息——大概因为刚才太过激动，现在又太过震惊，它一字一顿地说——
“舌尖上…？缓降着陆…”
时速六百千米、残破不堪的米格35，完全没有任何降落准备，在粉色的跑道上滑行许久，在口腔中黏液的作用下，迫降停在柔软的“地面”上。
“Territory Get~”
声音响起。少女的银铃般的声音。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动舌头就能说话，或者更根本的——她为何存在——
无法可想。意识一边大声嘶吼着“内存不足”一边陷入停滞。
于是一切由此开始。
二
我能体会到，我的意识在一片纯白中缓缓苏生。
第一次明白，昏迷也是会有微弱意识的，虽然也许像那风中的残烛一般稚弱。这里的时间应该是用与外界不同的速度流逝的吧，这茫然的纯白中，有多少秒能与真正的“时光”等价呢……奇迹一般的恍惚间，我大梦一场。
我梦见自己枯坐在漫画中常见的只能容得下一棵椰子树的孤岛上，周围是茫茫的海洋。洋面上起着浅浅的海雾，浅蓝色，将包括地平线在内的彼方的一切，模糊在一片氤氲之中。
梦见了另外三个男人，也坐在孤岛上。
“你是谁？”终于我凑上前去，问他们中的一个。他抬起头，是个三十开外的男人，那一瞬间，他仿佛吃了一惊般脸色煞白。
“你……没死？”
其余两人中的一个——是个年龄更大、看起来更有经验的人——也向我走来。“少年啊，”他说，“我们是‘追击者’，是来抹消你存在的‘人’。”或许只是“意识”吧，他紧接着又自嘲一般说道。
我这才注意到，他们所有人身上都穿着空军的制服，只不过太过残破以至于难以辨认。另外，他们似乎并不抱有对我的敌意。
“那最后一个人，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概活不成了吧。”
梦中，海岛被纯白的光线笼罩着。
“我们的飞机失控了。撞上了‘不明’物体。”那人继续说道，“其实我们都明白那是什么，只不过不敢相信——总之，最年轻的飞行员——他的意识应该已经崩溃了吧。”
屏息，我听见他说：
“那是……女性的嘴唇吧，我以我三十年的飞行经验担保。”
梦，在那一刹那倏然终止。
三
阳光洒落在身上，柔和到有要融化的感觉，眼睛微微刺痛，宛如不想醒来一般，我扭动着四肢翻滚着。
想起了在军校的那些日子，刚刚进入学校时，我和大部分新生一样，用更加充分的睡眠弥补因白天可怕到夸张的训练而如沙袋一般瘫软疲惫的身体。
也就是，赖床。
前几天军校还能容忍新生们几分钟的撒娇，但接下来鬼一般的教官就出现了。
拿着能够让人闻风丧胆的刑具，惩罚赖床的家伙。
正想着，下一秒我的身体就因猛烈的撞击而弯曲成V字形。
“噗哦！”
这绝不是幻觉！我挣扎着刚一睁开双目，一道强光射入我的眼中。
“什…么啊这是…”
偏偏头，我试着避开光线的直射，却看到了比那更令人眩目的存在。
一只赤色的眼晴赫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柔和的弧形轮廓，在瞳孔的深处，反射着奇妙的光芒。当然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不是颜色，而是大小，能映照出我全身，落地镜一般，巨大而澄澈、透明。
我刚刚清醒的意识又一次混乱了。负伤、迫降、昏迷，一切的一切，在一刹那卷绕在一起，涌回我的脑海中。
眼前的赤色瞳孔像是好奇一般眨了眨，随后以极快的速度远离。
我呆滞地转头看向四周，经历过之前那些，我已大体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十几米开外，刚才敲我肚子的“罪魁祸首”就立在那里——
少女洁净修长的手指，有着仿佛一触就会折断的晶莹剔透的美丽，然而，那手指却和我的身体差不多长…
除此之外，还有诸如笔和书籍一类的东西，当然，都不是普通人类能使用的。大概我是在书桌上吧，当然，身下垫着手帕。
“已经醒了呢~”
一个悦耳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我忍住头疼和腹痛仰起头，那赤色双瞳的主人正在上方俯视着我。
一位面容可爱的少女，十一二岁的样子，雪一般纯白的长发瀑布一般泻下，白皙的脸上，圆圆的赤瞳如同宝石一般，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宛若发现猎物的猫。如果不是体型大小的差距，这绝对是极其诱人的表情。
“叫我‘安’哦~全称是德.安涅丝，第十二代，血族的子爵~”
从她开合的唇间，可以看见尖锐的獠牙。
“那么你是？”她浅笑着问道。
四
“名字？”
“…夏尔铎…”
“年龄？”
“十五岁…”
对于好奇心旺盛的“她”的所有问题，难道我有拒绝回答的权力或魄力么？
银发赤瞳的少女，此刻正在桌前，一边不断地提问，一边用指尖敲击着桌面。那是稍稍用力完全可以致人死亡的存在，即使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弹击时也能产生巨大的声响和震动，无形中给人以难以呼吸的迫力。换算一下，少女的身高恐怕超过五十米。
漫画中常见的“与你无关”之类的话语，只有到了真正亲自面对同样的状况时，才明白为什么主角说出这样慷慨激昂的话时，反而会被说成是——中二。
种族的差异。被捕食者对捕食者先天性的恐惧。
体型的差距。违背物理法则而不可能存在的造物。
“那么夏君~”
安——刚才如此自我介绍的少女，露出诡异的微笑，在一连串有关我个人信息的问题后，稍稍停了停，向桌上坐着的我弯下身。一阵飓风猛地刮过，我不由得眯上双眼。
从有限的视野中，安眨了眨真红的双眼，将嘴唇凑近后，从口中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我的身体。
“Ink me your promise.”她的声音空灵澄澈。
那一瞬恍若隔世。
迷迷蒙蒙中，身体失去意识的掌控一般，看到了本不应存在的物体，立下了本不应确认的决意。
空中出现一张羊皮卷轴和一支鹅毛笔。卷轴上，写满了歌德体的晦涩外文。
提笔签下名的那一刹那，安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下一秒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被飞扑上来的巨大少女紧紧用手握住。
“哈？！这…啥情况？！”几乎不能呼吸，我用力挣扎着，但没有任何效果。
“夏君~刚才签名了哦~”银发披散下来，少女的赤瞳紧紧地盯着我，从清澈的瞳孔中映出我自己被少女的手指束缚着而动弹不得的景象。
“所以说那是啥啊！”
“血仆的契约~”
我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少女将我整个人含入口中，用锋利的獠齿切断我的颈动脉的血淋淋的场景。
“夏？！*%@#”
五
“安…”
“怎~么了？”
“为什么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啊，刚才。”
“因为，夏君答应了我的请求啊~”
“哈？…一下子从女王变成元气属性谁受得了啊。”
“是这样啊。夏尔铎这个变态萝莉控兼潜在的诱拐犯是受么。居然是受。长见识了。”
“喂喂喂…你给我正面回答问题！”
“好~听好了。”
那一刹那，安的语调突转。从十一岁的少女变成了二十一岁的实习律师一般，虽然还是稚嫩的声线，但语气明显严肃许多，给人以不由自主正襟危坐的威压感。
“血族捕猎所特有的——魔眼。血族迷惑人类以吸血的赤色双瞳。虽说可以借此缔结‘契约’，但如果施法者的魅力或魄力不足，就无法保证成功。所以必须要让你们为我的美丽所折服。”
“你们…是包括另外那几个人吗？”
“嗯，但是没成功。”
安的语气中明显有些烦躁，于是我迅速转移话题。
“我最后问个事啊。”
“什~么？”
一瞬间又变回十二岁的少女了啊，我一边想着一边说——
“能把我从嘴里拿出来了吗？快没氧气了。”
“治愈完成了吗…好的，遵命~”
眼前的一片黑暗打开了一条白线，光线从外面射进少女的口中，洁白整齐的牙齿闪烁着熠熠寒光，在那尖锐的獠牙上似乎还沾着什么，有着深灰的金属质感。
少女伸出舌头，将坐在舌尖上的我送到光下，用刚才先把我暴力唤醒，后来又把我紧紧握住导致我的内脏损伤的手指，轻柔地捏着我的衣服，把我提到空中，放在书桌上。
“浑身都是唾液啊…”
“血族的体液可是具有很强的治疗能力呢，感谢我吧~最初你们几个遍体鳞伤地到这里时，我也是这样做的哦~”
我脑中忽然支棱一下。“我们原来的飞机呢？”
“整个都吞下去了哦，在身体变得比现在更大的时候——虽然吸血鬼不能食用血液以外的食品，但少~量的摄入是没有问题的~”安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嘴唇，瞥了一眼震惊中的我，继续说道——
“要飞行的话有这个哦~”
巨型的深灰色蝙蝠双翅展开，银发赤瞳的少女露出獠齿浅笑。仿佛整片天空都被染暗，随之而来的是将我掀翻几十米远的暴风。
身体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现在我的脑海中只剩下——
我之前完全没有认识到，我和“她”之间完全无法逾越的巨大差距，这件事。
即使我是人造的“最强”。
六
“夏君~我饿了~”
有着令人捉摸不透性格的少女将小屋的门打开，一身纯黑的礼装宛如夜幕一般澄净。
即将到来的、作为血仆的生活，总体而言比我想象得要轻松。
其一，女性血族安涅丝的血液需求量并不大，据她说，基本上五天至一周一次。
其二，并不会发生我想象中的血腥场景（至少除了治疗以外不会被整个塞到口中）。
正常状态下的血族是与人类等身大的。至于安能变大，是【异能】的恩赐。
【异能】——正如其字面意思，是指“异族拥有的特殊能力”。从最基本的再生、魔瞳到高级别的法术，一律归属于其范畴，当然，广义上也包括亚人、兽族等其余异族生物——不过我亲眼所见的只有血族——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还有这种中古西欧传奇一般的存在……
【异能.赝制白夜】制造虚拟的阳光，使血族也能享受日光浴的奇怪法术。同时具有在白天屏蔽阳炎和在夜晚制造光亮的双重功效。
【异能.截影术】其实就是操控体型大小的异能，其实质是通过操控〈影〉构成身体。
因此，与刚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登门的少女此刻身高大约只有一米四，踮起脚尖才到我的颈部，标准的萝莉身形在黑色的礼装包裹下，纤细的身躯看不到发育中应有的凸起。银色的长发扎成活泼的五条发辫，给人以十一岁左右的稚嫩感觉。
然而违和之处有二。
一是，虽然没有问她的年龄，但她的年纪恐怕超过一般人类的最高寿命，至少应该也会比我年长。
二是，和刚才的巨大少女高度差距鲜明，却有着完全相同的相貌，赤色的双瞳，红宝石一般明丽；舔舐樱唇的动作，小动物一样可爱——简直就是在引诱犯罪。
犯规的力量加上犯规的萌感。
“要来了哦。”
安踮起脚尖，用双臂将我的脖颈轻轻环绕住，在吐息可察的耳边轻轻说道。
我能感受到少女特有的体香，以及她的皓齿轻触我的皮肤。
七
红色，滴落在白色的石板上，演绎出某种耐人寻味的意蕴，有着暗示一般的艺术效果。
安涅丝将牙齿从我的皮肤中抽出，将脚尖轻轻放平，锐利的獠牙上沾着艳丽的红。
“夏尔铎…”
“是？”
语气，不太对劲。
“说起来忘了一件事呢。”
“…哈？”
安涅丝在一瞬间展开双翅，强力的扑打之下，她娇小的身体产生莫大的冲击力，正面受击的我措手不及，一连后退数米远。
身后传来柔软的触感，下半身遇到障碍物停下，上半身顺势向后倒去。
这貌似是小屋里的床所应该在的位置，蕾丝花边装饰的粉色床垫受到二人（？）的冲击，深深地陷了下去。我毫无准备地仰面倒在床上，而安涅丝轻盈地起跳，稳稳地落在我的腹部。
“呜咕…安——”
未等我的话出口，安涅丝将身体弓起，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
这就是传说中的“逆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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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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